凯文的意识体如一片羽毛般飘落在虚无之海的黑色水面上，足尖触及的瞬间泛起一圈金色涟漪。
这涟漪并未随波散去，反而像活物般顺着水面蔓延，在墨色的海面上织出半透明的光网……
那是他体内残存的终焉之力与这片世界泡产生的奇妙共鸣，如同投入寒潭的火星，在冰封的水面灼出细碎的裂痕。
这片曾经荒芜的意识空间如今已生机盎然。
海面上漂浮着成片的建木衍生物，它们的伞盖如翡翠雕琢的莲花，边缘垂落的触须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千万条触须在空中交织缠绕，竟搭成了一座通往太虚山的虹桥。
触须相撞时发出风铃般的脆响，细看才发现，每片鳞叶上都凝结着细碎的星尘，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海面上溅起星星点点的荧光。
“他们把这里改造的还挺舒服的……”凯文望着虹桥尽头的山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纹路。
记忆里灰蒙蒙的太虚山如今覆满了青翠的植被，云雾在半山腰流转，将崖壁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远远望去，像极了古画上泼墨与留白的交融。
太虚山顶的青石小院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融合了巴洛克风格与神州元素的奇异建筑。
汉白玉立柱上缠绕着玫瑰金藤蔓，每片叶子的脉络里都流淌着液态的光；琉璃瓦屋顶下挂着水晶风铃，铃舌竟是用崩坏能结晶做的，风吹过时，铃声清越得能涤荡灵魂；而院门口那块“闲人免进”的木牌，被替换成了全息投影——
“笨蛋凯文与狗不得入内”的字样在阳光下旋转跳跃，末尾还跟着个吐舌头的卡通鬼脸。
“这审美...”凯文嘴角抽搐着推开雕花大门，门轴转动时发出管风琴般的厚重声响，“绝对是琪安娜的主意...除了她，谁会把巴洛克浮雕和春联贴在一起。”
他望着门楣上“出入平安”的红底金字，又瞥了眼门柱上缠绕的欧式浮雕花纹，突然觉得这混搭风竟有种荒诞的和谐。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三层露台飞跃而下。
破空声带着尖锐的气流啸鸣，凯文甚至能看见少女发梢的白色挑染划破空气时留下的残影，像流星拖着的尾迹。
“你还知道回来啊！”琪安娜的骑士踢精准命中凯文的帅脸，力道大得让他感觉颈椎都在发颤。
少女稳稳落地时，蓝色的双眼里翻涌着比虚无之海更汹涌的怒意，她揪着凯文的衣领把他拽得弯下腰，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的额头。
“上次怎么说的？”琪安娜的声音里带着气鼓鼓的颤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再玩命就让你尝尝太虚剑神的改良版！我特意跟赤鸢学了新招式，保证让你脑袋开花后还能数清楚花瓣！”
凯文被勒得喘不过气，眼角余光瞥见露台上晾晒的粉色卫衣，还有栏杆上挂着的棒球棍——看来这位姑奶奶是真准备了全套“欢迎礼”。他慌忙抬手投降：“错了错了！这次真是特殊情况，你先松开，我喘不上气了...”
“松开？”琪安娜挑眉，突然松手让他向后踉跄，“松开让你再跑三个月零七天？我们还以为你被崩坏兽当点心吃了！”
她叉着腰转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你看看你这脸！黑眼圈重得像被熊猫揍了，你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英年早逝了！！”
赤鸢踩着水面优雅走来，绣有凤凰纹样的旗袍下摆竟没沾湿半分。
她手里端着个青瓷茶盘，托盘上的白瓷杯冒着袅袅热气，茶叶在水中舒展的姿态都透着刻意的优雅。
“回来了。”赤鸢把茶杯递给他，茶香清冽得像山涧的泉水，“先喝口安神茶，你体内的能量乱得像被猫抓过的线团。”
她抬手拂过凯文的头顶，指尖带着温润的气力，抚平了他因刚才那一击而紊乱的气息。
赤鸢身后跟着正在调鸡尾酒的白厄，玄色衣袍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星图纹身。
他手里的摇酒壶发出冰块碰撞的脆响，壶身上的液态金属随着他的动作变换着花纹，时而像猎户座，时而像北斗七星。
“终焉之力？”白厄弹指飞来一杯血色饮料，杯子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胆子挺肥啊。”
凯文接住时，感觉杯壁凉得像握着块寒冰，液体在杯中旋转成迷你银河系，星云的颜色随着晃动从绯红变成深紫……
喝下去时，舌尖先尝到浆果的甜，接着是烈酒的灼烧，最后竟泛起超新星爆发般的刺痛，仿佛有颗恒星在喉咙里炸开。
“这是用建木果实酿的‘星陨’，”白厄又给自己调了杯蓝色的酒，“能暂时压制你体内乱窜的终焉之力，不过别多喝，喝多了会看见自己的前世今生——上次琪安娜偷喝了半瓶，抱着柱子哭了仨小时，说梦见自己变成了会飞的猪。”
影的刀鞘突然敲在凯文膝盖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不知何时出现在白厄身侧，正用块雪白的软布擦拭腰间的太刀，阳光透过布面照在刀身上，映出流动的寒光。
少女穿着身黑色的短打，露出的小臂上缠着黑色的护腕，护腕边缘绣着银色的云纹，与她沉静的气质相得益彰。
“你这次可给我们找了个大麻烦。”影的声音比刀身更凉，她抬手让凯文看刀身上映出的画面——那是片正在崩塌的空间，暗紫色的能量流如同毒蛇般吞噬着星辰……
她顿了顿，用软布轻轻按在刀身上，像是在安抚某种生灵：“我刚把那边的裂隙补上，回来就听说你把正主拖进了虚无之海。凯文，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太虚山是铁打的？”
话音未落，虚无之海突然掀起金红色的浪涛。
原本扎根在虚空里的黄金古木骤然绽放出千万道霞光，古木的年轮间浮现出华贵的金发少女，她的裙摆上绣着流转的星轨，每走一步……
脚下就绽开一朵金色的莲花，花瓣落在海面上，竟燃起一簇簇蓝色的火焰，火焰顺着海面蔓延，却不会灼伤任何东西，反而像霓虹灯般照亮了周围的雾霭。
“第78天！”虚数之律者的声音带着空间震颤的嗡鸣，每个字都像颗小陨石砸在凯文耳膜上，“说好的身体呢？！”她身后突然展开无数全息投影的契约条款，密密麻麻的文字爬满了半个天空……
其中“违约处置”项正闪烁着刺目的红光，下面写着“逾期一日，拔光违约者头发一根”的字样，旁边还画着个呲牙咧嘴的小人。
凯文战术性后仰，感觉后颈的头发都在发麻：“那个...新身体在调试触觉神经...你也知道，要让躯壳适应你的力量，得像给齿轮上润滑油一样慢慢来，急不得...”
“把自己调试到这儿来了？！”虚数之律者突然逼近一步，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怒火，她抬手戳向凯文的胸口，指尖带着细碎的光粒，“我在古木里数了78次日升月落，每次都看见你留在树干上的刻痕——‘明天就来’‘后天一定’，合着你的时间是按地质年代算的？”
古木方向传来幼兽的呜咽，声音委屈得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已经长到马驹大小的混沌撞开灌木跑来，它身上的金毛比上次更浓密了，阳光透过毛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后背上隆起的水晶翅根闪闪发光，像两块嵌在皮毛里的紫水晶。
“小哥大骗子！”混沌口吐清朗少年音，不再是之前奶声奶气的腔调，它用脑袋使劲撞凯文的腰，力道大得让凯文踉跄了两步，“说好每周都会来看我的！结果我从毛茸茸长成大毛球，你都没来过！”
它突然转身，露出后颈某块被啃秃的皮毛，那里的毛茬短得像刚割过的草地：“我想你想得睡不着，就自己啃毛玩，结果把这儿啃秃了！赤鸢说这样一点都不威风，像只掉毛的狮子！”
凯文看着那秃斑，心里突然一软。他弯腰揉了揉混沌的脑袋，指尖穿过浓密的金毛，触到它皮肤下温热的血脉：“是我不对，下次一定按时来。我给你带了星晶糖，就藏在...”
“先别说糖了。”赤鸢突然用羽扇指向云端，扇面上的凤凰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展翅欲飞，“她不肯来见你。”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透过流云间隙，能看到终焉律者正背对他们坐在一弯新月上。
她的白发如银河般垂落，发梢沾着细碎的星光，裙摆边缘流淌着淡紫色的光晕，与新月的银辉交融在一起，美得像幅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画。
每当凯文的视线移过去，那轮新月就会傲娇地转个角度，把终焉的身影藏得更严实些。
琪安娜突然戳戳凯文的腰眼，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促狭的意味。她凑近凯文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梅比乌斯说的白发女人...”
她挤眉弄眼地比划着dNA双螺旋手势，蓝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她顿了顿，目光瞟向山巅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生理学上是你母亲的那个女人…和终焉…很像。”
凯文的呼吸突然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望着山巅那道白色的身影……
他的声音突然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明白了...”
原来终焉躲闪的眼神里，藏着的是和他一样的无措；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是两个相似灵魂的互相试探。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天空，像是有位巨人用斧头劈开了画布。
半边天空如玻璃般破碎，无数带着虹彩的碎片簌簌落下，触到虚无之海的瞬间就化作了泡沫。
在那片破碎的虚空中央，一颗紫色恒星凭空出现，它的光芒太过璀璨，让太虚山的琉璃瓦都失去了色泽，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它的轮廓。
这颗恒星实在太过庞大，表面流淌着无数星系的光影——有的星系正在诞生，星云如同婴儿的呼吸般轻轻起伏；有的星系正在湮灭，黑色的孔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而在恒星的核心处，隐约可见一棵贯穿宇宙的金色巨树，它的枝桠间缠绕着千万道流光，每片叶子都像是由纯粹的法则构成，比凯文曾经见过的建木碎片要庞大百倍。
若是把之前的碎片比作夏夜的萤火，这颗恒星里的巨树，无疑就是悬在苍穹的皓月，甚至比皓月更耀眼，更令人敬畏。
“这...大得有些过分了。”白厄手中的酒杯瞬间凝结成冰剑，寒气顺着他的手腕蔓延，在地面上结出蛛网般的冰晶。
他仰头望着那颗恒星，玄色衣袍上的星图纹路全部亮起，与恒星表面的星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它的能量层级已经超出了所有已知的崩坏灾害，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天体，更像是...一个活着的宇宙。”
影已经握紧了太刀，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
她的眼神凝重如冰，望着恒星表面流转的光影，突然开口：“它的引力场正在扭曲空间，你们看那边的建木虹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笔直的光桥正在弯曲，像根被巨力掰弯的银线，触须与触须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仿佛要被压缩成一个点。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颗恒星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它既没有发起攻击，也没有释放能量波，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引力。
虚无之海的海水开始倒卷，形成一道通往恒星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的水流快得像液态的闪电；那座巴洛克风格的别墅正在扭曲，汉白玉立柱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水晶风铃的碎片在空中飞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们的振动频率已经被引力场改变；整个空间都在向恒星坍缩，连光线都开始弯曲，让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细长，像是要被吸进那片紫色的光芒里。
“凯文！”琪安娜在狂风中大喊，她的蓝发被吹得凌乱，死死抓住旁边的玫瑰金藤蔓才没被卷走，“你到底带了什么回来？！这玩意儿绝对和你拖进来的终焉核心有关！”
就在这时，恒星内部突然亮起两道金光。那光芒比核心的金色巨树更耀眼，更威严，像是两束贯穿宇宙的探照灯。
众人眯起眼睛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双巨大无比的金色眼睛，瞳孔里流转着星系的光影，正缓缓睁开，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这片正在坍缩的世界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狂风停止了呼啸，海水不再倒卷，连引力场的拉扯都变得微弱。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望着那双悬浮在恒星深处的金色眼眸，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那是一种来自远古的威严，一种超越了崩坏与文明的、属于创世之初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