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的高塔内部,砖石的接缝间渗出幽蓝的冷光,像极了卡提希娅最后望向她时,眼角滚落的泪珠在月光下的色泽。
漂泊者的靴跟叩击地面,发出空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方才卡提希娅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那女孩攥得那样紧,指节泛白,仿佛要将两人的命运拧成一股绳。
“你真的……想好了吗?”卡提希娅的声音还在耳畔发颤,少女垂着的睫毛上沾着泪光,此刻却像道无形的枷锁。
卡提希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只有这样做……利维亚坦以芙露德利斯的灵魂为容器,依靠着我与她的联系,我的死亡……会将这一切结束……”
“我办不到。”
漂泊者抬手按住卡提希娅按在剑柄上的手,那孩子的指尖冰凉,却在微微颤抖……
“生命不是用来交易的,卡提希娅。那些被守护的人,绝不会希望用你的死亡来换取安宁。”
卡提希娅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顺着脸颊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滚烫的:“可是……没有时间了…”
“那就换种方式。”漂泊者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动作温柔却不容置疑……
她缓缓松开卡提希娅紧握的手,指尖最后蹭过少女掌心的薄茧,然后转身迈向通往塔顶的台阶。
黑雾在她身后翻涌,却被她周身燃起的微光逼退。
“我已收到你的求助,”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塔内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沉稳,“那么接下来,该按照我的方法来解决了。”
台阶尽头,芙露德利斯的身影已经浮现,湛蓝色的礼服在黑雾中猎猎作响,腹部的猩红裂痕正不断扩大。
漂泊者握住腰间的剑柄,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至全身,她知道,这场决战从不是要献祭谁的生命,而是要让被撕裂的灵魂,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而身后,卡提希娅的气息正与她渐渐同步,像两道即将交汇的光,要在这倒悬的高塔之中,劈开一道通往黎明的裂缝。
…………
“呼——”漂泊者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带着海水的咸腥味灌入肺叶。
她抬手按住背后的剑柄,紫檀木的鞘身在微光中泛着温润的红,这是老铁匠用最后一块星辰铁为她锻造的武器,剑脊上镌刻的星图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亮。
当长剑缓缓抽出时,金属摩擦的轻鸣在空荡的塔内荡开涟漪。
“我不会让你不在的。”漂泊者对着虚空轻声说,剑刃突然震颤起来,仿佛在回应她的誓言。
抬头时,芙露德利斯正悬浮在三十尺高的穹顶下方。
湛蓝色的礼服如被揉碎的星空,裙摆拖尾在气流中舒展成半透明的弧,那些点缀其间的碎钻随着动作洒下流星般的光轨。
芙露德利斯的湛蓝色礼服在气流中舒展,裙摆拖尾如流星划过夜空的轨迹,那是造物主最偏心的杰作,双腿线条从髋骨处流畅地向下延伸,肌肉的起伏像被月光打磨过的白玉……
脚踝处缠绕的银链与礼服上的星芒相呼应,却在靠近腹部的位置被一道猩红裂痕截断。
那道裂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边缘泛着黑雾凝结的鳞光。
接近二米二的身高让她如垂首的天神,赤足轻点时,空间泛起的涟漪顺着她的脚踝爬上小腿,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水痕。
三权剑在她身后缓缓旋转,青铜剑鞘上的浮雕突然亮起红光。
芙露德利斯戴着臂甲的右手抬起,液态金属如活物般从指尖涌出,在掌心交织成超过两米的长剑,剑刃折射的光在塔壁投下摇曳的影,像极了利维亚坦在深海中摆动的尾鳍。
“你来了,噬神者。”
芙露德利斯挥剑的刹那,淡蓝色的剑光撕裂空气,那道光束在身后的黑曜石墙上炸开……
“噬神者,我们之间的争斗毫无意义。”芙露德利斯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礼服上的星芒随之一明一暗……
“你见过「潮汐」的模样吗?巨浪拍在索拉里斯的屏障上时,世界都在颤抖……”
她话音未落,高塔突然剧烈震颤。
“它太大了,”芙露德利斯的长剑指向穹顶,那里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大到连「自己」也无法维持……”
芙露德利斯挥动长剑,剑风掀起的气流让漂泊者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你比我们更清楚索拉里斯的现状——它像个被吹到极限的琉璃球,「潮汐」每一次拍打,都在它的表面添上新的裂痕。”
她身后的三权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的符文亮起刺眼的红光,“与他们合作是唯一的生路。那些反抗者口中的希望,不过是拿千万人性命做赌注的幻梦。你真的以为,凭你手中的剑能劈开宿命?”
漂泊者闭眼的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 这些画面在她睁眼时,都化作了眼底的火焰。
“无论前方是什么……”漂泊者的声音不大,却像道惊雷劈开了高塔的寂静……
“我会留在大家的身边!”她握紧剑柄,朝着前方冲去……
“从过去坚定地迈向明天!”
话音未落,芙露德利斯的长剑已带着破空之声劈来。
那剑刃裹挟着蓝光,在虚空里划出一道暗紫色的弧线,仿佛要将整个高塔劈成两半。
漂泊者侧身旋身,长剑向上撩起,剑脊与对方的剑刃相撞的刹那——
“嗡——”
………………
海面中弥漫着淡紫色的粒子,像是被碾碎的星尘悬浮在海平面上。
米迦勒前冲的身影带起银色的光轨,六对羽翼展开时,羽毛边缘泛着能切开空间的锋锐……
可这足以撕裂战舰装甲的冲锋,却在触及凯文咽喉前的刹那戛然而止。
凯文虚烬化的指尖泛着黄金般的光泽,两根手指稳稳夹住了圣剑的刃面。
米迦勒能看见他指节处流动的暗纹,那是由纯粹能量凝结的物质,轻描淡写间便扼住了自己全力一击的命脉。
“天使小姐,你似乎有些太着急了。”凯文的声音裹着粒子摩擦的细碎声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拥有一具新身体’了吗?”
米迦勒的瞳孔骤然收缩。背后的银翼猛地绷紧,可此刻圣剑传来的震颤让她脊背发凉,刃面接触的地方正泛起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星烬。”
凯文的指尖轻轻一捻。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点微光亮起,像谁在宇宙尽头划亮了火柴。
可那光芒在炸开的瞬间,却化作无数道燃烧的光流,如同整个猎户座的流星都坠向了同一点。
米迦勒只觉得眼前被炽白吞噬,鼻梁传来被流星擦过般的灼痛,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咳……”抬头时看见凯文仍站在原地,可他脚下的海面正翻涌着黑色的浪涛。
若将这些残象的体积拼凑起来,足以在这片海面上堆出一座岛屿。
“你到底杀了多少东西……”米迦勒扶着断裂的圣剑,声音发颤。她背后的银翼突然分解成数百片飞刃,每一片都闪烁着能切开钨合金的寒光……
飞刃组成的洪流呼啸着掠过海面,却在靠近凯文十米范围时突然停滞。
空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那些锋利的羽毛在扭曲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作光点消散。
米迦勒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背后,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该死的!他怎么又变强了!”
凯文随手挥散身前最后一道怒涛级残象……
他的目光越过翻腾的残象潮,落在了那道站在队列最前方的身影上。
那是个穿着墨银丝长裙的女子,每走一步,脚下的海水都会凝结成透明的水晶。
她此刻正轻轻摆了摆手,那些疯狂扑向米迦勒的残象便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瞬间静止在原地,像是一座座黑色的冰雕。
“有趣的存在。”女子的声音带着海水涨落般的韵律,她抬手拨开挡在眼前的发丝,露“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凯文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帮助这些土着呢?”女子向前走了三步,她的裙摆扫过海面时,激起的涟漪里浮现出无数个破碎的世界泡……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死活与你又有何关系?”
“生命的价值,从来不应该被绑上价值的筹码。”
凯文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女子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海螺的鸣响:“那还真是可惜啊。”她抬手划过虚空,一幅巨大的星图在两人之间展开——索拉里斯世界泡像一颗被虫蛀的苹果,表面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而量子之海的潮汐正如同灰色的巨浪,每一次拍打都让那些裂痕扩大一分……
“想必你从「渊」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吧?索拉里斯实在太庞大了,庞大到连自身的壁垒都支撑不住。”
“它已经出现了裂痕,毁灭早已成为命中注定的结局。”
女子收回手,星图化作光点融入海面,“与其放任自生自灭,不如留下最后一点价值……”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确实是凯文所观测到的现象,世界泡和那些具有着实体的星球最大的差别就是,世界泡就像是海洋中的一个肥皂泡,紧紧依靠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壁垒抵挡着大海的消磨!
可是拥有实体的星球却如同一颗实心的铁球一样,星球拥有着足够庞大的体积和质量可以抵抗消磨……
哪怕星球表面的文明毁灭,这点损伤对于星球来说甚至连掉根毛都算不上!
可是世界泡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它只有一层薄薄的壁垒来将泡内的世界和外边分隔开来,一旦壁垒出现任何细小的裂痕,后果可想而知?!
里面孕育的文明就如同幻梦一样,连带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凯文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虚空,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一圈涟漪。
“所以,你还要坚持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多久?”女子的声音陡然转冷,她身后的残象潮再次开始蠕动,黑色的浪涛里翻涌着无数双绝望的眼睛,“你救不了他们,就像你救不了那些已经破灭的世界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