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张远就已经在院子里忙活开了。
昨晚送走了几个嫂子,他一个人又把菜单的细节给过了一遍,直到半夜才睡。
可心里装着事,他愣是比鸡叫还早。
院子中央,一口大铁锅已经架了起来,底下是烧得正旺的柴火。
锅里是滚烫的热水,不是用来焯肉,而是用来烫洗家伙什的。
案板,菜刀,大盆小盆,里里外外烫个三遍,再用干净的布擦干。
“旺财,一边儿去,别在这碍事。”
张远踢了踢脚边绕来绕去的土狗旺财,旺财委屈地呜咽一声,叼着自己的破碗,颠儿颠儿地跑到墙角蹲着去了。
他打开直播设备,熟练地调整好角度,对准了自己面前的案板。
“家人们,早上好啊。”
“今天起得有点早,先把明天酒席上要用的几样东西给收拾出来。”
直播间里,瞬间就涌入了不少熬夜的夜猫子和早起的粉丝。
【我靠,远哥你这是住在厨房了吗?也太拼了吧!】
【远哥早上好!】
【看着远哥我就不困了,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张远笑了笑,从一个挂在屋檐下的笼子里,拎出几只肥硕的兔子。
兔子还在蹬着腿,显得很有活力。
“今天,咱们先来处理兔子。”
他手起刀落,没几下就把兔子处理得干干净净。
接着,他把兔肉斩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扔进一个装满了清水的大盆里。
“处理兔子,最忌讳的就是焯水。”
张远一边用手揉搓着水里的兔肉块,一边对着镜头讲解。
“兔子肉质细嫩,血水不多,腥味主要来源于它体表的一层筋膜和自身的草腥味。”
“你用开水一烫,肉是瞬间就收紧了,外面的血水是凝固了。”
“可里面的腥味全都给锁死在肉里头了,你怎么做都去不掉。”
“所以啊,对付这种肉,得用最笨的法子,冷水浸泡,反复揉搓换水。”
“你看,这水很快就变红了,这就是里面的血水被泡出来了。”
他把盆里的血水倒掉,又换上了一盆清水,继续揉搓。
如此反复了四五遍,直到盆里的水变得清澈见底,兔肉块也变得粉白粉白的,看着就干净。
【学到了学到了!我以前做兔子肉,焯水之后总觉得有股味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远哥真是行家啊,这才是真本事,不像某些美食博主,啥肉都一焯了之。】
【呜呜呜,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算了,远哥你多放点辣椒!】
【前面的,你的良心呢?哈哈哈哈,我也要多放辣椒的!】
看着弹幕的调侃,张远也乐了。
“可爱归可爱,好吃也是真好吃。”
“咱们对兔子的热爱,那是刻在基因里的。”
处理完兔子,用料酒、姜葱、盐和一堆秘制香料腌上,盖好放进阴凉处。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他把院子里那口最大的铁锅洗刷干净,倒了足足半锅的菜籽油进去。
直播间的粉丝们都好奇起来。
【远哥这是要干嘛?炸东西吗?这得用多少油啊!】
【明天的酒席,现在就开始准备了?不会坏吗?】
张远看着弹幕,解释道:“有些菜的半成品,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今天先炸点东西,把这锅油给‘炼熟’,熟油才香,做菜才好吃。”
说着,他用大铁勺舀起一勺油,看了看油的挂壁情况,又闻了闻味道。
“嗯,差不多了,生油味已经没了。”
接下来,张主厨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他挽起袖子,表情淡定地伸出右手,手指并拢,飞快地在油面划过!
【卧槽!!!!】
【我看到了什么!远哥用手测油温?!】
【疯了吧!那可是滚油啊!不要命了?!】
【啊啊啊啊!快住手啊远哥!太危险了!】
【我心脏都停跳了半拍!这比恐怖片还刺激!】
【主播,请勿模仿危险动作,平台警告!】
看着满屏的惊叹号和警告,张远却是一脸的淡定。
他甩了甩手,对着镜头,把手掌摊开。
“家人们别激动,别害怕。”
“你看,好好的,没起泡,没烫伤。”
他的手掌干干净净,连一点红色都没有。
“这就是老厨子敢下手的原因。”
“你们看着危险,其实这里面是有门道的。”
他指着那口大油锅,慢悠悠地解释起来。
“当你的手快速接触高温油面的时候,你手上的水分会瞬间蒸发,形成一个极薄的蒸汽层。”
“水蒸气,它就把你的皮肤和滚油给隔开了那么零点零几秒。”
“就这么一瞬间,足够你判断出油温,也足够你把手收回来了。”
“这叫‘温差效应’,说白了就是利用水火不容的原理。”
“当然了,这玩意儿没练过可千万别试,不然你那手,可就真成红烧猪蹄了。”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弹幕才重新滚动起来。
【……我听懂了,但我大受震撼。】
【不明觉厉!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吗?】
【远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练过铁砂掌?】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张远看着这些弹幕,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接下来,他要做一道非常考验功夫的东西——熬糖色。
锅里留了点底油,放入一大把冰糖,然后加入少许清水。
“熬糖色,分好几种。”
“蜜汁、拔丝、琉璃、糖色,火候和状态都不一样。”
他用勺子不停地搅动,冰糖在水油的混合物中慢慢融化。
“像现在这样,冒着细密的小泡,颜色还是浅黄色,这就是‘蜜汁’,适合做蜜汁山药这种。”
随着温度升高,锅里的糖浆开始冒出密集的大泡,颜色也变成了香油色。
“现在这个状态,叫‘拔丝’,粘性最大,做拔丝地瓜、拔死苹果,就是这个时候下料。”
他说话间,锅里的泡泡又开始变小,颜色也越来越深,变成了琥珀色。
“看到没,现在这个状态,叫‘琉璃’,冷却之后会变得非常脆,做冰糖葫芦、挂霜花生,就是用的琉璃芡。”
说话间,糖浆又从琥珀色,变成了枣红色。
锅里开始冒起了一阵焦糖香气的青烟。
“就是现在!”
张远把熬好的糖色盛出来,又把需要第二天现场处理的食材,都分门别类地装好。
忙完这一切,张远累得够呛。
他往地上扔了一根棒骨,上面还带着些许肉丝。
“旺财,开饭了!”
墙角的旺财耳朵一动,嗖地一下就窜了过来,啃得咔咔作响。
……
次日。
张远家的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孙二嬢、秀芳嫂子、春兰、杏花,四个帮工的嫂子一个不落,全都到了。
几个人都换上了干净利落的衣服,头上包着头巾,一个个精神抖擞。
“张远,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孙二嬢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回荡。
“放心吧,二嬢,昨晚就全装上车了。”
“行,那咱们就出发?”
“出发!”
张远一声令下,几个人说说笑笑地上了车。
一路颠簸。
当车拐进叶家大院路口时,车上的几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叶家门口,乌泱泱的全是人!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手里还拎着各种贺礼。
“我的乖乖,这……这是咋回事?”春兰看得目瞪口呆。
“叶诚家在村里人缘这么好吗?这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吧?”秀芳嫂子也咂舌道。
孙二嬢眼尖,她指着人群里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不是隔壁王家村的村长吗?还有那个,是李家坡的支书!”
“他们怎么也来了?”
张远也皱了皱眉。
他跳下车,拨开人群往里走。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厨子来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无数双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就是张远?”
“看着挺年轻啊,真有那么神的本事?”
“我可是看了他直播的,那菜单,啧啧,听着就流口水,今天说啥也得来见识见识!”
张远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开始指挥众人卸货,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看看灶台的火候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肖卫国和赵佑!
张远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问道:“大爷,您怎么来了?”
肖卫国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夹克,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
他的脚上一双沾了些许尘土的黑布鞋,双手负在身后,活脱脱一个来看热闹的邻村老大爷。
看到张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才收回目光,咧开嘴,冲着张远傻乐,那模样十分淳朴。
张远看着肖卫国这身接地气的打扮,再联想到上次见到他的派头,反差之大,让他忍不住乐了。
“大爷,您这是……又换了身行头,来微服私访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话里带着藏不住的揶揄。
“我瞅着您这造型,真是一天一个样啊,比川剧变脸还快。”
“哦?”
肖卫国非但没生气,反而被勾起了兴致。
他上下打量着张远,“怎么个一天一个样?你小子给我说道说道。”
张远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围着肖卫国转了半圈。
“相由心生,这话一点不假。”他一本正经地开口。
“大爷您这面相,这气场,怎么说呢,就透着一股子……官味儿。”
“而且不是小官,是大官。”
“我没事儿也爱上网,看过不少新闻里那些当官的,说实话,都没您这股沉稳的劲儿。”
“往那一站,不说话都让人心里发怵。”
“就是……”
张远话锋一转,忍着笑,指了指他身上那件半旧的夹克。
“您这身衣服,跟您的气质实在太不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想当官想疯了,搁这儿玩角色扮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