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循着香味的来源，扭过头去。
不远处，那片地势最高的庄稼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顶军绿色的帐篷。
而帐篷门口，停着一辆他再熟悉不过的三轮车。
“那……那不是张远那小子的车吗？”
李青山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他撑着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张远？”
“是张远！”
旁边同样疲惫不堪的李春生也看到了，他惊喜地叫了起来。
“这小子，他怎么来了？”
这一嗓子，把周围瘫倒的村民都给惊动了。
“吃的！有吃的！”
“是张远！他来做饭了！”
“快！快过去看看！”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朝着那顶冒着白气的绿色帐篷跑去。
当他们跑到帐篷前，看到张远正从巨大的笼屉里往外拿白花花的大馒头时，所有人的眼眶都湿了。
“远子！”
“你小子，可算来了！”
“饿死我了……”
张远大声喊着。
“都别急，别抢！”
“排好队！人人有份！”
“叶嫂子，搭把手！”
“好嘞！”
同样忙活了一宿的叶嫂子，也顾不上休息。
她赶紧跑过来，拿起一个大勺子，帮着张远给众人打菜。
一个馒头，一勺菜。
村民们也顾不上去找地方坐，就那么蹲在泥地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滚烫的食物下肚，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气。
“活过来了……”
李青山三口两口啃完一个馒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是铁，饭是钢。
这话，真他娘的是至理名言。
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平安村的村民，还有一些从石岭村过来帮忙的，也都闻着味儿过来了。
张远带来的食物，虽然不少，但架不住人多。
眼看着，最后一屉馒头见了底，那口大锅里的菜，也只剩下一点菜汤了。
可后面，还有不少人眼巴巴地瞅着。
堤坝上，那些换岗下来休息的武警战士们，也正朝着这边走来。
张远心里有点急了。
就在这时，德旺支书挤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笼屉，二话不说，对着喇叭就喊了起来。
“喂！喂！”
“平安村的乡亲们！都听着！”
“张远把他准备做大席的家伙，全都搬来给咱们了！”
“现在，吃的没有了！”
“但是！咱们守堤的英雄们，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
“咱们自己，也有好多人还饿着肚子！”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现在！”
“家里没被水淹的，还有存粮的，还有菜的！”
“都别给我藏着掖着了！”
“都他娘的给我动起来！”
“回家！把能吃的，都给我拿出来！”
“土豆、白菜、萝卜、粉条、大米、白面！有啥拿啥！”
“咱们今天，就在这大堤上，吃一顿百家饭！”
“不能让我们的英雄，饿着肚子给咱们保家卫国！”
所有刚刚吃饱喝足，恢复了点力气的村民，都愣住了。
几秒钟的寂静之后。
“对！支书说得对！”
李春生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把手里还没吃完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家地窖高，还有几十斤土豆！我这就回去背！”
“我家有白菜！”
“我家还有半袋子白面！”
“走！都回去拿！”
……
大堤上。
“怎么样了？”
肖卫国放下望远镜，声音有些沙哑。
旁边，赵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肖书记，您已经累了一夜了，去车里歇歇吧。”
“歇什么歇！”
肖卫国眼睛一瞪。
“底下几百个战士，十几个小时没合眼，我这张老骨头站一会儿算什么！”
他指着堤坝下那些靠着沙袋，满身泥浆，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的年轻战士们。
“他们，才是最累的。”
“可是……”
赵佑还想再劝。
“林震呢？让他过来！”
肖卫国摆了摆手，打断了赵佑的话。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干部小跑了过来。
他叫林震，负责这次抢险的后勤物资调拨。
“肖书记，我正要跟您汇报。”
林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急切地说道。
“情况不太好。”
“说。”
“从县城通往平安村的几条路，全被淹了。”
“水最浅的地方，也到了大腿根。”
“冲锋舟倒是能过来，但是运不了重型物资。”
“运粮车，根本开不进来。”
林震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联系了省城，最近的一批物资，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能到。”
“三个小时？”
肖卫国眉头紧锁。
“战士们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啃了两个凉馒头，喝了几口凉水！”
“你让他们再饿着肚子等三个小时？”
“这帮孩子，都还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
“饿着肚子，怎么扛沙袋？怎么堵决口？”
“洪水要是再涨，拿什么去顶！”
一连串的质问，让林震的头埋得更低了。
“肖书记，我……我想尽办法了。”
“直升机呢？申请直升机空投！”
肖卫国拍着身前的沙袋。
林震一脸苦涩。
“申请了，但是……流程太复杂了。”
“现在全省都在下暴雨，好几个地方都告急，直升机根本调配不过来。”
“等批下来，估计天都亮透了。”
“混账！”
肖卫国气得一脚踹在沙袋上。
就在这时。
一阵嘈杂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
“喂！喂！”
“平安村的乡亲们！都听着！”
一个带着浓重乡音的嘶吼声，穿透了雨幕。
“是德旺支书的声音。”
赵佑侧耳听了听，说道。
肖卫国也皱起了眉头。
“他在喊什么？”
“这么乱的时候，聚众想干什么？”
林震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肖书记，我过去看看。”
“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出乱子！”
他担心是村民因为长时间的疲惫，情绪失控，要闹事。
“等等。”
肖卫国拦住了他。
“你听。”
喇叭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守堤的英雄们，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
“……家里没被水淹的，还有存粮的……”
“……都他娘的给我动起来！”
三人愣住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更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远处那片临时搭建的，亮着灯光的帐篷区。
原本瘫坐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村民们。
他们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