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大惊失色，连忙拦住他。
“使不得啊！”
“前面全是烂泥路，还有好几里地呢！太危险了！”
“您就在这里坐镇指挥就行了！”
肖卫国一把推开他。
“指挥？”
“我告诉你什么叫指挥！”
“坐在车里看报告，听汇报，那不叫指挥，那叫官僚主义！”
“我是来抗洪的！”
他从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件军绿色的雨披，利索地穿在身上，又换上了一双高筒胶鞋。
他指着前面那片风雨飘摇的世界，对车里其他脸色发白的领导说道。
“都给我下来！”
“谁要是怕死，怕沾一身泥，现在就坐车滚回省里去！”
“我肖卫国，用不着这样的孬种！”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推开车门，一脚就踏进了没过脚踝的泥水里，大步流星地朝着平安村的方向走去。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
泥浆，溅满了他的裤腿。
可他的背影，却无比的高大。
车里的其他领导，咬了咬牙，也都纷纷推开车门，穿上雨具，跟在了肖卫国的身后。
……
堤坝后面，是一块地势稍高的庄稼炕。
张远把他的三轮车停在了炕边上。
这里背风，脚下的泥也稍微实诚点，不像别处，一脚下去能陷到小腿肚子。
他摸了摸车上的桶，还温热着。
两个穿着军绿色雨衣的身影跑了过来。
“老乡，干嘛呢？”
是两个年轻的子弟兵，脸上全是泥水，嘴唇冻得发白。
“弄点吃的。”
张远指了指车上的桶。
“给大伙儿填填肚子。”
其中一个士兵，递给他了一顶军用帐篷。
“老乡，用这个！”
他们手脚麻利，根本不给张远客气的机会。
三下五除二就把帐篷撑开，稳稳地罩住了这片庄稼炕。
为了防止被大风掀翻，他们又从堤坝上搬来几个装满了泥土的沙袋，死死压住帐篷的四个角。
“行了，你忙吧。”
“我们得上去了。”
两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冲张远笑了笑，转身又一头扎进了风雨里。
张远把食物搬进帐篷里。
他从地上捡了几块半截的砖头，把随车带来的煤炉垫高，防止被地上的积水给淹了。
划着一根火柴，几次都被风吹灭。
他干脆用身体挡住风口，这才“呼”地一下，点燃了引火的木屑。
黑色的煤块扔进去，很快，一股热浪就从炉子里升腾起来。
他把巨大的笼屉搬出来，一层一层地码在炉子的大锅上。
打开最上面的一层。
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挤挤挨挨，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他没把馒头拿出来，就这么用小火温着，让热气一直蒸腾着。
干完这些，张远走到帐篷边上，撩开帘子，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哎——！”
“开饭啦——！”
“刚出锅的馒头包子，大锅菜！”
“路过的乡亲，救灾的同志，都过来吃口热乎的！”
“咱平安村的农家大席，不要钱，管饱！”
他的声音，穿透了雨幕，传出去老远。
大堤上，有几个正在搬沙袋的士兵听见了，扭过头，朝着这边善意地笑了。
“老乡！等我们把这龙王爷给按回水里去，就去吃你的大席！”
张远也笑着回应。
“好嘞！给你们留着！”
……
另一边。
肖卫国踩在泥水里，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狼狈的省市领导。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堤坝上
堤坝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武警！公安！消防！还有我们的老百姓！”
德旺支书正拿着一个大喇叭吼着。
“顶住！都给我顶住！”
“我们身后，就是平安村！就是几千口子人！”
肖卫国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径直朝着堤坝上最忙碌的地方走去。
一个年轻的武警战士扛着沙袋，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肖卫国冲上去，一把扶住了那个战士。
然后，他顺手就从战士的肩膀上，把那个沙袋给接了过来。
“我来！”
他扛起沙袋，就要往前走。
“书记！”
赵佑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冲上来要抢。
“使不得啊！您这身子骨，怎么能干这个！”
“滚开！”
肖卫国眼睛一瞪，让赵佑瞬间僵在了原地。
“人民子弟兵扛得，我就扛不得？”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比这些小伙子金贵？”
他不再理会赵佑，扛着那个与他身形极不相称的沙袋，坚定地走进了传递沙袋的人链里。
他把沙袋递给下一个人。
然后转身，弯腰，从地上抱起另一个沙袋。
他身后的那些省市领导们，一个个都看傻了。
省委书记，亲自上堤，扛起了沙袋。
这一幕，比任何动员报告都来得震撼。
所有人都沉默了。
几秒钟后，那几个还算年轻的省领导，对视一眼，学着肖卫国的样子，冲了上去。
有的帮忙递工具，有的帮忙维持秩序，有的扯着嗓子跟着一起喊号子鼓劲。
官僚主义？
在这一刻，被滔天的洪水和书记那坚挺的背影，冲刷得一干二净。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
没有人合眼。
没有人后退。
堤坝上，那道用血肉和沙土筑成的防线，一次次面临崩溃，又一次次被硬生生地顶了回来。
雨势，渐渐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
河里的水位，经过一夜的疯涨后，终于开始缓慢地回落。
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吼——！”
不知道是谁，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咆哮。
紧接着，整个大堤上的人，都跟着吼了起来。
那是胜利的呐喊！
喊完之后，所有人都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一个个瘫倒在地。
那些参与救援的村民，实在是扛不住了，就地靠着沙袋堆，蜷缩着身子，想稍微眯一会儿。
一夜没吃没喝，加上高强度的体力消耗，每个人的身体都到了极限。
只有那些武警官兵，他们没有休息。
他们依然站在大堤上，手里紧紧握着铁锹，目光警惕地盯着缓缓退去的河水。
李青山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他靠在冰冷的沙袋上，浑身都是泥，又冷又饿。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食物的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