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缝棉裤的针脚刚走了半寸，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轱辘轱辘的推车声，夹杂着马大妮爽朗的吆喝：“晚秋！沉舟！俺把家里的旧木板都拉来了！”
她赶紧放下针线，抱着冬冬迎出去。只见马大妮穿着打补丁的蓝布棉袄，正和丈夫张建军合力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着七八块长短不一的木板，边缘还沾着去年秋收时的麦秸秆。张建军手里攥着根麻绳，脸冻得通红，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雾团：“嫂子，这些木板是俺们盖仓房剩下的，虽说薄了点，钉两层当猪圈挡板也够用。”
陆沉舟闻声从屋里出来，接过张建军手里的麻绳：“辛苦你们了，这么冷的天还折腾。正好俺早上跟木工班老李说好了，他下午带锯子过来帮忙裁木板，咱们先把场地清出来。”
冬冬从林晚秋怀里滑下来，跑到独轮车边踮着脚摸木板：“张叔，俺能帮你们递钉子不？俺娘说俺递东西可稳当了！”
马大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哎哟，冬冬真能干！等会儿给你找个小篮子装钉子，咱们冬冬也是建圈小功臣！”
四人说着就往家属院后的空地走。雪虽然停了，地上的积雪却没化，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林晚秋特意找了双旧胶鞋穿上，鞋帮到脚踝，防止雪灌进鞋里。她看马大妮穿的还是单布鞋，裤脚都湿了，就从兜里掏出双新做的棉袜递过去：“大妮姐，俺前几天给冬冬做棉裤剩下点布，缝了双棉袜，你先换上，别冻着脚。”
马大妮推辞着不肯要：“你这是干啥？俺这脚糙，穿啥都一样，你留着给冬冬穿。”
“俺给冬冬做了三双呢，不差这一双。” 林晚秋硬把棉袜塞到她手里，“你要是冻病了，谁帮俺们管小猪？这可是正事。”
马大妮这才红着眼圈收下，蹲在雪地里换袜子时，小声说：“晚秋，俺这辈子没跟人这么掏心窝子过，你放心，这养猪场俺肯定当成自家事干。”
陆沉舟和张建军已经开始清理空地的杂草。他们找了两把镰刀，把冻得枯黄的杂草割下来堆成垛，打算晒干了当柴火。林晚秋也没闲着，从家里拿来扫帚，把积雪扫到空地边缘，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泥土。冬冬拿着个小铲子，在旁边有模有样地挖雪，时不时把冻硬的土块当成 “石头” 捡起来，说要给小猪搭 “玩具屋”。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木工班的老李就推着自行车来了。自行车后座绑着锯子、刨子和墨斗，车把上还挂着个布包，里面装着铁钉和木锉。老李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沉舟，晚秋，俺来晚了！刚给炊事班修了下蒸馒头的木笼，耽误了点时间。”
“李师傅客气了，能来帮忙俺们就感激不尽了。” 陆沉舟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工具包，“俺们已经把木板运过来了，就等您给裁成合适的尺寸。”
老李蹲下来翻看木板，用手指敲了敲：“这木板还行，就是有点变形，俺先刨平了再裁。你们要建多大的猪圈？”
陆沉舟把昨晚画的草图递给他：“打算建两个猪圈，每个长四米、宽三米，中间留条过道，方便喂食和清理。”
老李拿着草图看了半天，又用脚在地上量了量，点头说：“行，这个尺寸合理，一头猪能占两平方，不挤得慌。俺先把木板裁成两米长的挡板，再做几个门框，下午就能把框架搭起来。”
几人分工合作，老李负责裁木板、刨木茬，陆沉舟和张建军帮忙扶木板、递工具，林晚秋和马大妮则负责整理铁钉、打磨木板边缘的毛刺。冬冬坐在旁边的雪堆上，手里拿着个小木块，模仿老李的样子用砂纸打磨，嘴里还哼着营里战士教他的军歌，时不时给大家递块烤红薯 —— 那是林晚秋早上特意用灶膛余火焖的，裹在棉袄里还热乎着。
正忙活得起劲，就听见有人喊：“陆营长，林同志，你们这是干啥呢？”
众人抬头一看，是家属院的王秀芝，穿着件的确良衬衫，外面套着件军绿色外套，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洗好的衣服。王秀芝是文工团的演员，丈夫是营里的干事，平时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太跟其他家属来往。
陆沉舟停下手里的活，笑着说：“秀芝同志，俺们打算建个养猪场，以后家属院就能吃上新鲜猪肉了。”
王秀芝走到空地边，皱着眉头看了看满地的木板和杂草，又瞥了眼林晚秋手里的砂纸：“建养猪场？这多脏啊，到处都是猪粪味，以后家属院还能住人吗？再说了，私人搞养殖，不怕被人说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马大妮一听就不乐意了，放下手里的铁钉站起来：“王干事家属，话可不能这么说！俺们这是跟营里申请过的，周政委都同意了，怎么就成资本主义了？养猪能给营里提供猪肉，还能让家属们多份收入，哪点不好了？”
王秀芝撇了撇嘴：“哼，说得好听，到时候要是赔了钱，别连累营里。再说了，你们这些农村来的，懂什么养殖技术？别到时候猪都养死了，白费力气。”
林晚秋怕两人吵起来，赶紧拉了拉马大妮的胳膊，笑着对王秀芝说：“秀芝同志，俺们知道养猪不容易，不过俺们已经跟有经验的老兽医请教过了，还会定期给猪打预防针，肯定会好好养的。要是以后养猪场办好了，也给你家送点新鲜猪肉尝尝。”
王秀芝见林晚秋态度温和，也不好再找茬，只是哼了一声：“俺可不吃你们养的猪，谁知道你们用什么喂的。” 说完就挎着竹篮走了，走的时候还故意绕开地上的木板，好像怕弄脏了她的鞋。
马大妮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呸，不就当个文工团演员吗？有啥了不起的！等俺们养猪场赚了钱，让她眼红去！”
林晚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跟她一般见识，咱们把养猪场办好，比啥都强。”
老李也笑着说：“沉舟媳妇说得对，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咱们干咱们的。俺年轻的时候在老家也养过猪，到时候俺教你们怎么配饲料、怎么防病，保证把猪养得肥肥壮壮的。”
有了老李的话，大家又重新干劲十足。中午的时候，林晚秋回去做了午饭，是玉米粥、咸菜和贴饼子，还煮了几个鸡蛋，给老李和张建军各塞了一个。老李不好意思地说：“晚秋，你太客气了，俺就是来帮个忙，哪能吃你们的鸡蛋。”
“李师傅，您别客气，这鸡蛋是俺们自己家的鸡下的，您帮俺们这么大的忙，吃个鸡蛋算啥。” 林晚秋笑着说，“您快趁热吃，下午还得干活呢。”
吃完午饭，大家歇了会儿就继续干活。老李的手艺真好，锯木板的时候又快又直，刨木茬的时候也很平整，没一会儿就裁好了十几块挡板。陆沉舟和张建军用墨斗在地上弹了线，然后把挡板钉在预先埋好的木桩上，很快就把第一个猪圈的框架搭起来了。
林晚秋和马大妮则在旁边和泥，打算给猪圈的地面铺层泥，防止小猪冻着。她们找了个大铁盆，把黄土、沙子和水按比例混合在一起，用铁锹反复搅拌，直到和成粘稠的泥。冬冬也来帮忙，用小铲子把泥铲到猪圈里，虽然弄得满脸都是泥，却笑得特别开心。
傍晚的时候，两个猪圈的框架都搭好了，地面也铺好了泥，就差安装门框和盖顶棚了。老李收拾工具的时候，对陆沉舟说：“沉舟，明天俺带点油毡过来，把顶棚盖好，再给门框上个漆，这猪圈就算完工了。你们可以先去联系买小猪，最好买两个月大的仔猪，好养活。”
陆沉舟点点头：“谢谢李师傅，明天还得麻烦您。买小猪的事，俺明天就去镇上的兽医站问问，看看有没有健康的仔猪。”
大家收拾好工具，往家属院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营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张建军推着独轮车，马大妮跟在旁边，两人小声说着明天要做的事。林晚秋抱着冬冬，陆沉舟走在她旁边，手里提着工具包，时不时帮她拂掉肩上的雪花。
冬冬趴在林晚秋怀里，已经有点困了，小声说：“娘，明天猪圈就能盖好了吗？俺想早点看到小猪。”
林晚秋摸了摸他的头：“快了，明天盖好顶棚，咱们就能买小猪回来了。到时候你每天都能去喂小猪，好不好？”
“好！” 冬冬高兴地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俺要给小猪起名字，叫‘团团’和‘圆圆’，还要给它们喂俺最喜欢的红薯！”
陆沉舟听了，忍不住笑了：“冬冬真有想法，等小猪买回来，就听你的，给它们起名字。”
回到家，林晚秋先给冬冬洗了脸和手，让他躺在床上睡觉，然后才开始准备晚饭。陆沉舟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帮她烧火，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满是温暖。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他对这个包办婚姻的妻子没什么感情，甚至觉得她土里土气，拿不出手。可自从她重生后，他发现她变了，变得能干、坚强，还特别有想法，不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想着办养猪场，为家里、为家属院谋福利。
“晚秋，” 陆沉舟突然开口，“今天王秀芝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林晚秋正在切咸菜的手顿了顿，然后笑着说：“俺没往心里去，她愿意说就让她说，咱们把养猪场办好，用事实证明给她看。再说了，周政委都支持咱们，还有李师傅、大妮姐他们帮忙，俺们肯定能成功。”
陆沉舟点点头，心里更加佩服林晚秋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白天干活，有点粗糙，还带着点凉意，他赶紧用自己的手裹住她的手：“辛苦你了，以后有啥困难，咱们一起扛。”
林晚秋的心里一暖，抬头看向陆沉舟，他的眼睛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显得特别亮，里面满是真诚和关切。她知道，他们的婚姻虽然是包办的，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这种感情不像年轻人的恋爱那样轰轰烈烈，却像灶间的炉火一样，温暖而实在。
晚饭做好了，是玉米粥、咸菜和中午剩下的贴饼子。两人坐在桌前吃饭，虽然饭菜简单，却吃得特别香。陆沉舟跟林晚秋说了明天去镇上买小猪的事，还说要顺便去供销社买些饲料和兽药，林晚秋则跟他说要再找几个家属帮忙，等小猪买回来后，轮流照看。
吃完饭，林晚秋收拾好碗筷，又坐在炕边缝冬冬的棉裤。陆沉舟坐在旁边，帮她穿针引线，偶尔跟她聊几句营里的事。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屋里的煤油灯亮着，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温馨而宁静。
林晚秋看着手里的棉裤，想着明天就能盖好的猪圈，想着即将买回来的小猪，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在这个年代，办点事不容易，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闲言碎语，但她不怕。因为她有陆沉舟的支持，有马大妮、张建军、老李他们的帮忙，还有冬冬这个懂事的孩子。她相信，只要他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就像这雪后的天空，虽然现在是黑暗的，但明天一定会迎来光明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