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苑内室,门窗紧闭。
云芷将那份蓝色的嫁妆清单册子摊开在桌案上,逐字逐句,仔细研读。
翠儿在一旁屏息陪着,不敢打扰。
越是细看,云芷眸光越是清冷锐利。
这份清单不仅罗列了物品名称数量,更详细标注了部分产业的原始经营情况、甚至预估的年收益。
足见当年外祖家为女儿筹备嫁妆之用心,并非仅仅充作门面,而是希望这些产业能成为女儿日后在夫家安身立命、衣食无忧的依仗。
“小姐,这……这么多产业和东西,现在都在柳姨娘手里吗?”翠儿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咋舌不已。
“明面上,自然是入了公中账目,由她‘代为掌管’。”云芷指尖点着清单,声音泛着凉意,“实则,怕是早已被她视作私产,能贪墨的早已贪墨,能转移到她柳家名下的,也绝不会手软。”
她的手指停在“锦绣阁”那一页。
清单上清晰记载:锦绣阁,位于京城西市朱雀大街,三开间门面,带后院仓房。原掌柜姓吴,是苏家一位老仆,极是可靠。主要经营苏杭绸缎、蜀锦、湘绣等高档布料,与江南织造局亦有联系,货源稳定优质,年收益颇为可观。
“吴掌柜……”云芷沉吟道,“翠儿,你可还记得,母亲去世后,锦绣阁的掌柜是何时换成的柳安?”
翠儿努力回想,道:“好像……就是夫人去世后不到半年,柳姨娘就说吴掌柜年事已高,让他回乡荣养了,然后就让她的娘家侄子柳安接了手。当时小姐您还小,这些事都不清楚的。”
“荣养?”云芷冷笑,“只怕是寻个由头打发了吧。”
她继续往下看清单,目光忽然凝在一处备注上:“咦?”
“小姐,怎么了?”翠儿忙问。
云芷指着那一行小字:“你看这里。清单备注里写,因锦绣阁价值颇高,当年外祖父恐母亲年轻,不善经营,故特意在嫁妆单之外,另留有一笔‘锦绣阁运营备金’,共计五千两白银,存入京城通汇钱庄,立有特殊凭证,言明此款专用于锦绣阁日后扩大经营或应急周转,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支取需凭母亲手书及一枚特制印鉴。”
翠儿眼睛瞪得老大:“五千两!还是专门给锦绣阁用的?那……那这笔银子……”
“只怕早已落入柳媚儿和柳安的私囊了。”云芷语气肯定,“吴掌柜被赶走,柳安接手,他们岂会放过这笔巨款?通汇钱庄是京城老字号,必有存档可查。这倒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若能证明柳安擅自挪用了这笔专项运营资金,便是侵吞主家财产的铁证!
不仅如此,云芷仔细核对了清单上记载的锦绣库存储备与近期翠儿打探到的实际情况,发现多处不符。
清单上记载的许多价值高昂的稀有锦缎、苏绣精品,如今在锦绣阁的货架上几乎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次等货色。
“以次充好,虚报账目,欺上瞒下,甚至可能暗中将好货转移私卖……”
云芷合上册子,心中已对锦绣阁如今的状况有了清晰的判断,“柳安这掌柜,当真是做得‘出色’。”
之前云文渊去查账,恐怕只触及皮毛,并未深究到这笔专项运营金以及货品调包的核心问题。或者说,云文渊未必真想彻底清查,毕竟涉及柳家人,他多少会留些情面。
但现在,有了这份详细的原始清单,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翠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云芷沉吟片刻,道:“两步走。其一,你明日再去一趟锦绣阁,不必刻意打听,只需留意观察,看看柳安近日可有异常举动,铺子里是否还有清单上记载的、但市面上少见的珍贵料子。其二……”
她目光微转,落在之前萧绝留下的、用于紧急联系的一枚小巧令牌上:
“或许,该请墨影帮个小忙,去通汇钱庄查一查,那笔五千两的‘运营备金’,如今还在否,支取记录又如何。”
若那笔银子早已被取空,且支取凭证并非母亲手书……那便是铁证如山!
届时,根本无需她亲自出面,只需将证据巧妙递到云文渊或者……更合适的人手中,柳安乃至他背后的柳媚儿,想不死都难!
而收回锦绣阁,也将顺理成章。
思路清晰,云芷只觉得连日来萦绕心头的迷雾散去了大半。母亲留下的这份清单,不仅是财富的证明,更是指引她夺回一切的罗盘。
她轻轻抚摸着清单册子泛黄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生母残留其上的一丝气息。
“母亲,您放心。您的东西,女儿会一样一样,全都拿回来。”
而那些欺辱过、亏欠过她们母女的人,也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