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明双手疯狂地敲击着键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突出,发出“咔咔”的轻响。
汗水如同溪流,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和后背,在速溶咖啡溅染的旧t恤上晕开更大更深的汗渍。
他试图启动紧急备份程序,然而所有的备份路径都被锁死,一个冰冷的密码输入框弹了出来,背景是深邃的、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框内只有一行嘲讽般的小字:
老师说过,数据从不说谎。
“导师……”
两个字从李小明的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僵硬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
三天前!
导师那封看似关怀的邮件!
问他“熵增模型的最终版写得怎么样了”,还“好心”附赠了一个“系统优化工具”的压缩包。
他当时沉浸在数据的迷宫里,毫无防备地点开了它。
信任的毒刺,原来早已深埋。
“是我…是我害死了周强!是我!”
绝望的嘶吼冲破喉咙,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猛地用前额狠狠撞向冰冷的显示器屏幕。
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机房里回荡。
钢化玻璃屏幕纹丝不动,他的额头瞬间皮开肉绽,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鼻梁蜿蜒而下,滴落在布满油污和咖啡渍的空格键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视为圭臬的代码。
那些被导师誉为“精准如手术刀”、承载着他所有骄傲与理想的算法。
此刻正变成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周强的喉咙,无情地刺穿了特调局苦心经营的防线,将血淋淋的真相拖入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机房厚重的隔音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
诸葛铁牛挟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雨水冲了进来。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淌血、眼神空洞绝望的李小明。
“小明!” 诸葛铁牛低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宽厚有力的手掌重重按在李小明的肩膀上。
同一时间,他左手掌心紧贴李明的后心,“和谐契约”卡瞬间被激活。
柔和却坚韧的金色光晕如同实质的暖流,从他的掌心奔涌而出,顺着李明的脊椎迅速蔓延、渗透,温暖着他濒临崩溃、冰冷僵硬的神经。
那是“众生和鸣”技能在全力运转,试图稳住这艘即将沉没的小船。
“数据会骗人,但人心不会。”
诸葛铁牛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李明混乱的心湖上。
“周强…在临死前,把这个藏在了罐头里。”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沾着深褐色罐头肉糜和暗红血污的微型U盘,静静地躺在他粗粝的掌纹里,像一颗顽强跳动的心脏。
李小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小小的U盘,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不是U盘,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枚染血的U盘插进电脑的USb接口。
进度条在屏幕上极其缓慢地爬升,红色的光点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像是在无情地丈量着他与残酷真相之间那段令人窒息的距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进度条走到了尽头。视频播放器自动弹出。
画面剧烈地晃动着,视角很低,显然是偷拍。
镜头里,“爱心宠物医院”那个熟悉的仓库内部,此刻堆满了小山一样高的“忆甜园”罐头纸箱,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站在中央的操作台前,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某种精密的银色设备。
他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针管,针尖闪烁着冷光,正小心翼翼地将针管里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诡异淡绿色荧光的液体,注入一个打开的罐头里。
李小明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呼吸完全停滞。
画面中的男人似乎调试完毕,转过身来。
镜头猛地一晃,但那张脸还是清晰地定格在屏幕上。
稀疏了不少的头发,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金丝边眼镜。
正是他无比敬重、视为人生导师的教授。
去年导师生日,他还特意陪着去那家老字号眼镜店,精心挑选了这副眼镜作为礼物。
视频的背景里,仓库角落墙壁上挂着一本老式日历。
一个鲜红的、刺眼的圆圈,粗暴地圈住了一个日期。
那个日期,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李小明的眼睛,捅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那正是他提交毕业论文最终稿的日子!
“原来…从一开始…”
李小明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我就在帮他…帮他完善这个杀人的污染模型…”
巨大的认知崩塌带来灭顶的眩晕和虚脱,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椅子里。
滚烫的眼泪混着额头的鲜血,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溅起细微的、绝望的水花。
他想起了导师郑重递过来的那本厚厚的《算法导论》,扉页上那句“数据从不说谎”的赠言,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像无数淬了剧毒的冰锥,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抽搐、疼痛。
“赵队刚同步了消息,” 诸葛铁牛的声音将他从绝望的泥沼中暂时拉回,“你导师三个月前就从大学‘主动离职’了。现在的身份,是黑龙集团生物实验室的首席技术总监。”
他看着李小明剧烈颤抖的肩膀和布满血污、泪水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在泥泞暴雨中,以为完成一份外卖订单就能改变命运的、同样天真的自己。
“我们都栽过跟头,小明。重要的是,摔倒了,还有没有力气,愿不愿意,再爬起来。”
李小明没有去接诸葛铁牛递过来的水杯。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屏幕里导师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上。
视频还在继续,导师调试完设备,拿起一个对讲机,清晰而冷酷的声音透过劣质的录音设备传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李明的耳膜:
“…这批罐头的‘催化剂’浓度,按计划再提高0.5%…对,确保万无一失…下周,准时投放到碧水湾社区…就从西门那家‘宠乐多’超市开始…那里人流量最大…”
“宠乐多…西门…”
李小明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带血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
他顾不得疼痛,一把抓起鼠标,疯狂地点开之前监控的销售数据图。
他放大城西区域的进货记录,眼睛像扫描仪一样飞速掠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柱状图。
找到了!
“宠乐多”超市!近一周的“忆甜园”罐头进货量,竟然是周边其他同规模超市平均值的五倍。
一个异常刺眼的峰值!
而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上个月,这家超市的店长还在朋友圈高调晒过一张合照——照片里,店长谄媚地笑着,搂着的正是他的导师。
配文是:“感恩恩师提携,铭记教诲!”
冰冷的恐惧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燃烧的导火索。
“他们…要对碧水湾动手了!”
李小明猛地站起身,带血的额头在机房的幽蓝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深色的战术裤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粘稠的暗红。
然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之前那种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决绝。
诸葛铁牛看着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沾着血污的手指在键盘上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飞舞。
那些曾经失控、背叛了他的代码,此刻正被他带着冰冷的愤怒,一点点强行驯服。
屏幕上,一个崭新的文档被建立,标题栏闪烁着决然的字符:
反制程序:烟火
他敲下了第一行代码。
那是他昨夜通宵调试追踪器时,一个突如其来的、被当时认为“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多愁善感”的念头。
一个用于记录社区居民日常声音的音频采集与分析模块。
此刻,它成了黑暗中的唯一火种。
“你要做什么?” 诸葛铁牛看着屏幕上那些看似与冰冷数据格格不入的音频波形图,沉声问道。
“导师说数据从不说谎…”
李小明的手指悬停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回车”键上方,屏幕上,一个清晰的音频波形图正在跳动,那是他昨天调试时顺手录下的一段。
李大芬正耐心地、带着浓重口音,教一个新搬来的年轻租户跳广场舞的脚步声和指导声,“…但他忘了,数据是人造的。而人是活的,人心…是有温度的。司马金元想用冰冷的数据和毒药污染我们的社区?那我们就用社区的‘烟火气’,用这些活生生的声音,来反制他!”
窗外的雨势不知何时已经减弱,厚重的雨云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束金色的、带着暖意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了技术部高窗上蜿蜒的雨痕,斜斜地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形成一片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