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着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天道院。
白日里的喧嚣与灵光尽数敛去,只余下巡夜弟子零星的脚步声与远处灵兽低沉的嘶鸣。
乙等弟子居住区的山峦在月光下投出幢幢黑影,静谧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
陈长生的洞府内,灯火早已熄灭。他并未入睡,而是盘膝坐在玉榻之上,掌心朝天,进行着每日雷打不动的修炼。
体内灵力如江河奔涌,沿着《太虚经》的路线缓缓运转,滋养着经脉,淬炼着神魂。
识海之中,那沉寂的白玉珠宝相庄严,与丹田内澎湃的灵力气旋遥相呼应,隐隐与周天星辰产生着玄妙的共鸣。
“小白?”陈长生传音轻唤了一声,并无回应。
大多数时候小白都处于沉眠状态,除非遇到了能令它感兴趣的事物。
自与敖烈达成那脆弱的临时盟约后,外界的风声似乎更紧了些。
陈长生心知肚明,自己已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空明特意提醒过的,来自幽冥族的寂灭生。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透过洞府窗口的薄纱,在地面洒下一片斑驳。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近乎本能的悸动,自陈长生识海深处传来。
并非听到声音,也非看到景象,而是他那经过《青冥裂宇经》锤炼,并与“虚空暗髓”初步融合后,对空间波动异乎寻常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一丝不谐。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一滴无形的墨水侵入,漾开了一圈肉眼难见,却能被他灵觉清晰捕捉的“涟漪”。
来了!
陈长生心中警兆骤升,周身汗毛瞬间倒竖!
但他身形未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依旧保持着入定的姿态,仿佛对即将降临的危险毫无所觉。
唯有体内奔腾的灵力,已悄然改变了运转轨迹,《神凰术》的炽热核心开始苏醒,凤凰神火在经脉中蓄势待发;那缕庚金剑煞,亦在丹田内发出细微的铮鸣,锐利无匹的剑意引而不发。
洞府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那空间涟漪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洞府外层的防御禁制,竟未引起丝毫警报!
一道模糊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影,如同滑腻的毒蛇,自虚空中缓缓渗出,悬浮在静室之内。
阴影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扭曲变幻,唯有一双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眸,在阴影中亮起,冰冷、死寂,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牢牢锁定在盘坐的陈长生身上。
正是幽冥一族的天才,寂灭生!
他心中冷笑,人族果然大意,即便有些实力,在绝对的隐匿袭杀之术面前,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敖烈与陈长生结盟的消息,让他感到了威胁,决定先下手为强,剪除这个潜在的麻烦,顺便……品尝这具强大灵魂的滋味。
阴影缓缓蠕动,悄无声息地逼近陈长生后背三丈之内。这个距离,对于他而言,已是绝杀之域。
他甚至能“闻”到陈长生体内那磅礴气血与精纯魂力的“香气”。
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那淬有幽冥剧毒、可腐蚀神魂的阴影之刺即将刺出的前一个刹那——
陈长生猛然睁开了双眼!
眸中并非惊慌,而是如同万古寒冰般的冷静与锐利!
两道实质般的精光爆射而出,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等你多时了!”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洞府中!
早已蓄势待发的凤凰神火轰然爆发!并非扩散性的火焰,而是凝聚成一道炽白夺目的火线,如同神凰振翅,带着焚尽八荒的至阳至刚之力,精准无比地直射向那团阴影!
“什么?!”
寂灭生心中剧震,他完全没料到陈长生竟能提前察觉他的潜入!
那炽热的火焰尚未及体,蕴含的纯阳之力已让他这至阴至邪的幽冥之体感到阵阵灼痛与不适!
但他毕竟是幽冥族的天才,刺杀经验丰富无比。
惊骇之余,身形如鬼魅般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火线正面冲击,同时手中阴影之刺速度再增三分,依旧狠辣地刺向陈长生后心!
他自信,即便被察觉,如此近的距离,对方也绝难完全避开!
然而,他低估了陈长生对空间的掌控!
就在阴影之刺即将触及衣袍的瞬间,陈长生周身空间仿佛荡漾了一下,他的身形变得模糊不清,如同水中倒影。
《空痕步》与《青冥裂宇经》的空间挪移之力同时发动!
“嗤啦!”
阴影之刺穿透了残影,将陈长生原本盘坐的玉榻腐蚀出一个漆黑的小洞,缕缕黑烟升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而陈长生的真身,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三丈之外,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一击落空的寂灭生。
“幽冥族的隐匿之术,不过如此。”陈长生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刚才并非完全依靠灵觉,更是凭借对空间细微扭曲的感知,精准预判了幽影的出现位置和攻击轨迹。
寂灭生一击落空,心中惊怒交加,更多的却是一种被看穿、被羞辱的暴戾。
他那双深渊般的眼眸死死盯住陈长生,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你……竟能看破我的‘影遁’?看来,你身上的秘密,比我想象的更多!”
他不再试图隐匿,周身幽冥鬼气轰然爆发,整个洞府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瞬间凝结出黑色的冰霜!
无数扭曲哀嚎的怨灵虚影在鬼气中沉浮,发出刺耳的尖啸,扰人心神!
“既然暗杀不成,那便强杀!你的灵魂,我要定了!”
寂灭生身形暴涨,化作一道巨大的鬼影,携带着滔天死气,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神,扑向陈长生!鬼爪森森,直取头颅!
面对这声势骇人的扑击,陈长生眼神一厉,不退反进!
“神火燎原!”
他双掌齐出,澎湃的凤凰神火化作一片金色火海,迎向那漫天鬼气!
至阳神火与至阴鬼气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爆响,黑烟与金焰交织,将整个洞府映照得明灭不定!
同时,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无匹锋锐之气的白金剑芒自指尖迸发!
剑芒并非斩向寂灭生庞大的鬼影本体,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刺向鬼气最核心、气息最凝实的那一点——
那里,才是寂灭生的真身所在!
寂灭生再次震惊,对方不仅力量克制他,眼力更是毒辣无比!他急忙收缩鬼气,凝聚防御。
“噗!”
剑芒与幽冥鬼盾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庚金剑煞那无物不破的锋锐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竟生生将鬼盾撕裂开一道缝隙!
虽未完全破防,但那透入的丝丝剑煞之气,依旧让寂灭生的真身感到一阵刺痛!
“不可能!你的剑气……”寂灭生又惊又怒,这剑气的品质,远超他的预估!
就在这时——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祥瑞的佛号,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穿透洞府禁制,在室内响起。
随着佛号,一道柔和而浩大的金色佛光自虚空洒落,如同旭日东升,瞬间驱散了满室的幽冥鬼气与阴寒。
那些哀嚎的怨灵虚影如同冰雪遇阳,尖叫着消散无形。
寂灭生闷哼一声,周身鬼气剧烈波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他骇然看向洞府入口处,只见空明小和尚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但周身流淌的纯净佛光,却让他这幽冥之体感到发自本能的恐惧与不适。
“施主深夜造访,非为客之道。不如归去?”空明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寂灭生死死地瞪了陈长生一眼,又忌惮无比地看了看空明。
他知道,今夜刺杀已彻底失败,有这秃驴在,他绝无可能得手,甚至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哼!陈长生,我们大比上再见!届时,必取你性命!”撂下一句狠话,寂灭生身形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细碎阴影,如同潮水般退去,融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洞府内,只留下弥漫的佛光、尚未完全散去的焦糊气息,以及墙壁上那触目惊心的腐蚀痕迹。
陈长生散去周身神火与剑气,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刚才虽看似占据上风,但幽影的诡异与强大,尤其是那防不胜防的隐匿袭杀之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若非灵身与空间感知预警,后果不堪设想。
“小和尚,你怎么还没走?”陈长生向空明致谢。
空明摆了摆手,笑容依旧:“举手之劳,我早料到会有人对你出手。看来皇甫峰那边,动作很快。这寂灭生,不过是第一波试探。大哥,接下来,须更加小心了。”
陈长生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寂灭生消失的虚空,眼神冰冷。
“我明白。既然他们不想让我安稳参加大比,那便……来吧!”
这一夜的交锋,虽短暂,却凶险万分。它也彻底吹响了大战将起的号角,预示着新生大比之前,必将是一段血雨腥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