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风雪终于停了,朔风卷着最后几片残雪掠过城楼,露出灰褐色的城砖。可大宋朝堂的天,却比那夜雁门关上的暴雪更黑,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构站在御书房中央,明黄的龙袍在烛火下泛着沉郁的光。他手中紧握那块从无字碑基座中取出的青灰色石板,石质粗粝,边缘带着风化的痕迹。它沉得像一座山,压得他指节发白;烫得如同烙铁,掌心的温度几乎要将石板焐化——上面血纹浮现的画面,如刀刻般印在他眼底:白骨堆成的高塔直插云霄,塔下百姓匍匐于倒悬的巨殿之下,殿梁上缠绕着锁链般的冤魂;而那王座之上的人,龙袍加身,面容模糊,却在烛火映照下,分明透出他自己的影子。
“绍兴三十二年,帝崩于春,国归骨主。”
八个字,像八根淬了毒的钉子,一根根钉进他心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已经不是那个任由秦桧摆布、听信谗言的赵构了。他是刘禅,是诸葛亮用一生心血托起的君王,也是这大宋江山从废墟中站起的执火者。他亲手平金灭夏、统草原、征倭国,让九州重光,四海臣服,连江南的水田都飘着新谷的香。
可如今,一块破石板,竟要告诉他——一切终将归于白骨?
荒谬!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剑射向殿外,穿透厚重的宫门:“传赵鼎!即刻入宫!”
半个时辰后,丞相赵鼎踏雪而来,素色的朝袍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眉间凝着与这寒冬相符的霜。他刚进殿门,目光便落在赵构手中的石板上,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出师表》。”他定了定神,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唯有相父之志,能唤醒真相。”
话音落,内侍早已研好的墨锭在砚台中发出“沙沙”的轻响。赵鼎提笔蘸饱那砚中残墨——那是赵构命人千里寻回、供于太庙的圣物,是当年诸葛亮亲书《出师表》时用过的余墨,墨香中还带着武侯祠柏木的清苦。
墨汁轻刷石面,刹那间,整块石板轰然一震,仿佛活了过来!焦痕裂开,露出下面更深的纹路;划痕重组,如星轨般连成图案;血纹如活蛇游走,在石上绘出一幅完整的壁画!中原大地化作尸山血海,空中浮着一座倒悬的宫殿,飞檐下挂着累累白骨,宛如天地颠倒。无数白骨手挽着手,组成锁链缠绕着长城,而中央王座上的帝王,头顶悬浮着一枚碎裂的玉玺——正是赵构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源初印记”!
“这是……未来的图景?”岳飞不知何时闯入殿内,铠甲未卸,甲片上还沾着练兵时的泥,虎目圆睁,握着枪柄的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官家,此乃妖言惑众!臣愿率军踏平圣殿废墟,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幕后黑手!”
“不。”赵鼎的声音冷静如冰,目光扫过壁画上的细节,“这不是预言,是诱惑。它想让我们恐惧,想让我们动摇。因为——真正的宿命,从来不是被写下的,而是被打破的。”
赵构盯着那行小字,指尖微微发颤。绍兴三十一年冬……距离画中所示之期,只剩数月。他穿越至此,已是绍兴十一年,整整二十年,他励精图治,逆天改命,救岳飞、斥秦桧、兴工业、强军备,甚至靠着“万物兴邦系统”,一次次延长赵鼎的寿命,只为不让那位鞠躬尽瘁的相父再含恨而终。
可现在,命运的反噬来了。它说他将死于明年春天,死后天下归于“骨主”。
“若这是注定……”赵构忽然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桀骜,他猛然将手掌按在石板之上,声如雷霆炸响,“那朕便撕了这命!”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石板剧烈震颤,一道细缝自中心裂开,幽蓝火焰倏然窜出,如灵蛇般缠上他的手腕——那不是凡火,没有灼热的温度,却带着熟悉的悸动,是与他玉牌同源的“源火”!
刹那间,胸口的系统玉牌疯狂震动,发出嗡鸣,一行金色提示浮现在虚空:
【检测到‘宿命锚点’激活】
【是否接入深层协议?警告:可能触发因果反噬】
没人回应。赵构却笑了,笑得桀骜,笑得决绝。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玉牌之上,瞬间融入其中,仿佛找到了归宿。
光芒暴涨,整个御书房被赤金笼罩,刺得人睁不开眼。下一瞬,他的意识已被抽离现实,坠入一片染成赤黑的虚空。这里曾是系统的初始之地,洁白宁静,如今却被染得如同炼狱,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断裂的竹简漂浮空中,上面的文字被血色覆盖;兵书残卷被黑色丝线贯穿,扭曲成诡异的符文,仿佛千百个未竟北伐的亡魂,在黑暗中无声嘶吼。银袍残破的身影缓缓显现——系统意识体立于虚空中,眉心律令黯淡欲熄,仿佛随时会熄灭。
“你来了。”它的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它早已潜伏。”
“谁?”赵构冷问,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白骨天尊。”系统缓缓抬手,指向虚空深处,那里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它不是一个人,也不是鬼。它是所有未能完成使命的亡臣怨念聚合体——只要有帝王心怀遗憾,它就能借道重生。”
赵构瞳孔骤缩,如遭雷击。
“你说……遗憾?”
“每一次你为赵鼎续命,使用‘国运提升卡’,都在动摇时间法则。”系统低语,声音里带着疲惫,“你以为你在弥补过去,其实你是在喂养它。你每喊一声‘相父’,每念一句‘北伐未成’,都是在为它注入力量。”
仿佛一道惊雷劈入脑海,炸得他头晕目眩。原来如此……所以他看到的极光,是文明火种与宿命诅咒的共鸣;所以那夜白骨诅咒重现,并非终结,而是归来前的召唤。而他自己,竟是唤醒它的引信,亲手为自己的宿命掘好了坟墓。
就在此时,虚空炸裂!一只由枯骨拼接而成的手掌撕开黑暗,骨节摩擦发出“咔哒”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浑身缭绕黑雾的身影踏碎虚无而来。它没有脸,头颅是一颗惨白的颅骨,只有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火焰,笑声如万鬼齐哭,尖锐刺耳:“你以为重铸契约就赢了?可你每念一次‘相父’,都是在喂养我!”
赵构站在原地,不动。风未动,衣未动,唯有眼中的战意,如星火燎原,烧遍四野。这不是与白骨天尊的厮杀,而是对命运本身的宣战。
【意志焚诏】
虚空崩裂,黑雾翻涌如潮。白骨天尊立于腐朽王座之上,十指轻扬,刹那间千重幻象铺天盖地——
一座座灵堂拔地而起,香火缭绕,纸钱纷飞,空气中弥漫着哀伤的气息。每一个殿堂中央,都跪着一个身披龙袍的赵构,面容扭曲,双目泣血,嘶声哀嚎:“再给我一次机会!相父……不要走!”
“朕愿折寿十年,换你多活一日!”
“北伐未成……是儿臣无能啊——!”
那是他最深的痛处,是他二十年来夜夜梦回的挣扎。每一次使用“国运提升卡”,每一次眼睁睁看着赵鼎咳血晕倒,他都在心里呐喊:若能重来,我宁可江山不要,也要留住你!
可此刻,这些画面却被扭曲成蛊惑人心的毒刃,妄图将他的意志钉死在悔恨的十字架上,让他永远沉沦。
赵构闭目不语。风停了,火熄了,连心跳都仿佛凝滞。他站在原地,像一尊沉默的碑,任幻象在眼前肆虐。但识海深处,早已惊涛骇浪,那些被掩埋的记忆碎片开始翻腾。
他缓缓引动胸前玉牌中残存的源火,那抹幽蓝火焰顺经脉游走,带着微凉的暖意,悄然没入脑海——指尖微动,一枚锈迹斑斑的铜符自袖中滑出,符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正是当年赵鼎亲授、刻有“两川星轨图”的信物。此符本为联络蜀汉旧魂所用,如今却成了破局的关键。
“嗤——”
源火点燃铜符的瞬间,时空仿佛被撕开一道缝隙,发出滋滋的声响。耳畔骤然响起滔滔讲学之声——“官家可知,天道酬勤,不在一时得失,而在百代之基?”那是赵鼎在临安书院授业,声音洪亮,字字如钟鼓震心,穿透了岁月的阻隔。
紧接着,校场杀声冲霄:“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飞执枪立马,银甲在阳光下闪耀,三军齐吼,铁甲铮鸣,气吞山河。
还有江南水田里的犁铧破土声、市舶司码头的商贾吆喝声、孩童背诵《兴邦策》的朗朗书声……万民之声汇聚成河,奔涌入他神魂,带着鲜活的温度,驱散了虚无的寒冷!
这不是回忆,是信念的具现!他的遗憾从未消失,但他早已不再沉溺。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弥补过去,而是为了开辟未来!
“我的执念……”赵构猛然睁眼,眸中赤焰升腾,如岩浆奔涌,“不是遗憾,是我的誓!”
话音落,心火炸燃!一道金蓝交织的烈焰自胸膛爆发,顺着血脉直冲四肢百骸,带着焚尽一切的力量。那不是系统的能量,也不是源火本身,而是二十年励精图治、万民归心凝聚而成的帝者之志,是属于大宋的气数!
双火合一,化作一条焚天火龙,咆哮而出,鳞片上闪烁着万民的虚影!
“轰——!”
千重幻象如纸糊般焚烧殆尽,灰烬未落,火势已扑向白骨天尊!
“不可能!”白骨天尊怒吼,周身黑雾狂卷,化作巨盾,欲筑屏障,挡住这灭顶之火。
可那火焰竟无视防御,直接穿透黑雾,灼烧其核心——那一团由无数亡臣怨念缠绕而成的“宿命之心”,发出滋滋的声响,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你说你要靠遗憾活着?”赵构踏前一步,声震寰宇,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好!那我今日,便断了你的粮!从今往后,我不再追悔过往,只向前看——这天下,再无遗憾之君,唯有破局之人!”
【碑启天门】
就在此刻,现实世界的圣殿废墟中,那块承载未来图景的石板轰然碎裂,碎片飞溅,发出清脆的响声!裂缝之中,一道赤蓝交织的光柱冲天而起,撕开厚重的云层,直贯极光尽头,将天地连接在一起。
整座雁门关为之震颤,城砖簌簌掉落;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城百姓皆仰首惊视,以为天降神迹,纷纷跪拜,呼声震彻街巷。
光柱中央,缓缓浮现出半部泛黄残卷——羊皮质地,边角磨损,以朱砂与金粉书写,字迹古朴,赫然是《万物兴邦系统初始契约》的原件!卷末签名苍劲古朴,仅有一行小篆:
“姬昭,周室遗臣,第一任宿主。”
赵鼎瞳孔骤缩,手中紧握的《出师表》残稿几乎掉落,他失声惊呼:“姬昭?周平王东迁时失踪的太史令……传说他曾以‘执念封神’之术,将自身意识炼入‘天工册’,换取千年护国之力……难道……”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道光柱,眼中闪过明悟:“他不是死了。他是把自己炼成了系统的壳!真正的系统,并非工具,而是——一场延续千年的献祭仪式!”
与此同时,新生玉牌自赵构心口飞出,悬浮半空,龙纹羽扇徽记缓缓旋转,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波动,仿佛在呼唤某种终极融合,与光柱遥相呼应。
而在极光最深处,那只由星辰构成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瞳仁如银河旋涡,映照万古沧桑,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一声低语穿越时空,轻如叹息,却响彻赵构的灵魂,带着宿命的重量:
“……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