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h市,飞越网吧。
王德福撞开飞越网吧玻璃门的声音,像块巨石砸进了深夜的死水潭。
“哐当”一声巨响,碎裂的玻璃碴子下雨似的泼在地砖上,寒气和一个人影同时滚了进来。
“拦住他!”
“操!什么人?!”
守在前台的几个保安吼着扑上去。
那人影浑身脱力,几乎是摔爬进来的,被保安粗暴地按倒在地,脸贴着冰凉肮脏的地砖,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王……王老板……王老板在不在……”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在磨铁锈。
我正坐在离前台不远的休息区,和林飞低声核对新店监控安装的细节。
夕悦坐在我旁边,翻着一叠装修图纸。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让我们同时抬头,夕悦手里的蓝色圆珠笔啪嗒一声掉在图纸上。
被按在地上的男人挣扎着抬起半边脸。
惨白,布满了擦伤和淤青,嘴角裂开着,渗出的血丝混着泥土。
但那张脸,我一眼就认出来了——h市商业银行总行的大堂经理,王德福。
十几个小时前,他还穿着挺括的制服,脸上挂着那种银行老油条特有的、滴水不漏的假笑,在b-17号保险柜前,扮演着周琦忠诚的看门狗。
“王德福!”
林飞霍然站起,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几步就跨到了近前。
他挥了下手,制止了保安进一步的动作。
几个保安犹豫着松开钳制,但仍旧警惕地围在四周。
王德福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像个虾米。
他抖得厉害,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身上的灰色夹克撕裂了好几处,露出里面同样沾染了污迹的衬衫领口。
“王老板……”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想抬起头,浑浊惊恐的目光越过保安的腿拼命向我这边投来,声音抖得不成调。
“救……救命……救救我……”
夕悦快步走到我身边,低声道:“是他?”
她眉头紧锁,目光迅速扫过王德福凄惨的样子,又警惕地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
林飞在我身前微微侧身,形成一个不明显的保护姿态,看着地上的王德福,低沉地问:“王经理?昨天银行见过,怎么转眼弄成这副德行?跑我这撒野来了?”
“不……不是撒野……”
王德福猛地摇头,动作牵扯到脖颈的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要杀我!周……周琦那个魔鬼……他……他要灭我的口!”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嚎出来的,带着哭腔,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瞬间弥漫开来。
网吧里零星几个熬夜打游戏的客人被这动静彻底惊扰了,纷纷摘下耳机,好奇又带着点不安地朝这边张望。
值班的网管也紧张地站在服务台后探头探脑。
“把人扶起来。”
我放下手里的烟盒,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杂音。
林飞朝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伙子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把浑身瘫软的王德福架了起来。
他双脚虚浮,几乎是被拖着走的。
夕悦快步上前,拉开休息区角落一张带隔断的卡座位置。
“带到这边来。”我指了指那张位置相对隐蔽的卡座。
“大飞,清下场。”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探头探脑的客人。
网吧里灯光昏暗,但王德福这副鬼样子和刚才那声“灭口”的嘶喊,足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林飞会意,立刻转身走向前台和服务区,沉稳的声音响起:“各位哥们儿,对不住,临时有点家务事处理,扰了大家清净。今晚通宵费免了,算小店赔个不是。放心玩,没事儿!”
安抚客人的同时,他已经示意网管和保安开始引导好奇的客人稍微挪开位置,腾出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
王德福被拖拽着,歪倒在卡座的沙发上。
身体刚碰到沙发,他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蜷缩得更紧,双臂死死抱住自己,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夕悦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但王德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毫无反应,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着。
嘴唇哆嗦得厉害,发出牙齿咯咯磕碰的细碎声响。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掏出烟盒,磕出一支烟点上。
青白色的烟雾不急不缓地腾起,隔在我们之间。
林飞处理完客人那边,也无声地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冷眼打量着王德福。
夕悦则安静地站在卡座隔断的入口处,目光警惕地留意着网吧内部和玻璃门外寂静的街道。
烟雾萦绕中,我盯着王德福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王经理,你是聪明人。十几个小时前,你还帮周琦演了那出‘空城计’,让我对着一个空柜子欣赏自己的愚蠢。现在,你哭爹喊娘地跑来我这里喊救命?”
我的声音不高,也没有刻意加重语气,却像冰锥一样扎进凝固的空气里。
“你觉得我会对一个刚刚还在帮他对付我的人,发善心?凭什么救你?”
王德福被我的话刺得猛地一哆嗦,像是惊醒过来,恐惧的泪水终于混着脸上的血污淌了下来,浑浊而肮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溺水者抓住稻草般的疯狂亮光:“信……信我!求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急切地想表达:“周琦……他根本不是人!他……他一直在骗我!利用我!现在……现在他要杀我灭口!”
“灭口?”林飞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压迫感追问。
“你在银行干了半辈子,大小是个经理,也算个体面人。他周琦就算在看守所里还能只手遮天?说杀你就杀你?证据呢?就凭你这一身狼狈?”他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证据……”
王德福像是被这个词戳中了最深的恐惧,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
“我……我看见了!就在刚才!”他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试图描绘某种恐怖的场景。
“从银行出来……我……我心神不宁,总感觉被人盯着……我没敢直接回家,拐进了后面的小胡同……”
回忆起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又置身于那漆黑冰凉的巷子里。
“两个……两个黑影!就堵在前面!一句话也没有……直接动手!棍子……铁棍!照着我的头就打!”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脑袋一侧,那里有明显的肿块和凝结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