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午后的闲趣
日头爬到正空时,沈府的炊烟在青瓦上绕了个弯,混着厨房飘来的酱肉香,在院子里漫开。沈清辞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大郎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风筝尾巴上题字。三郎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甜香混着酱肉味,勾得人舌尖发颤。
“谢哥哥怎么还没来?” 沈清辞晃着腿,腕间的银铃叮当作响。母亲说谢景行晌午会来用膳,可此刻桌上的酱肘子都快凉透了,还是没见他的身影。
“许是前院的事还没忙完。” 苏婉卿正往碟子里夹凉拌木耳,闻言抬头看了眼院门,“你爹爹也去了大半个时辰,估摸着是邪教名册那边有新动静。”
话音刚落,就见沈砚之大步走进来,军靴上还沾着些尘土。他接过苏婉卿递来的茶盏,仰头灌了大半盏,才抹着嘴道:“那本册子果然有古怪,页脚藏着夹层,记着他们窝点的暗语。”
“解开了吗?” 大郎放下毛笔,朱砂在风筝尾巴上晕开个小小的红点。
“解了大半,” 沈砚之坐下来,夹了块酱肘子塞进嘴里,“有几处地名看着像是城外的破庙,我已让人去查了。” 他看向沈清辞,眼里的疲惫淡了些,“景行在书房整理暗语,让我先回来告诉你,晚些再过来陪你。”
沈清辞哦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铃。虽然知道他是在忙正事,心里还是泛起点小小的失落。三郎见状,把刚开封的桂花糕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这个,城南铺子新出的,加了蜜渍青梅,酸甜得很。”
米白色的桂花糕上撒着金桂碎,咬下去时果然尝到丝青梅的酸,恰好中和了糯米的甜腻。沈清辞眼睛一亮,又捏了块递给母亲,忽然发现糕饼的形状竟是海棠花的样子,边缘还捏着细密的花褶。
“这模样真精巧。” 苏婉卿笑着端详,“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老板说这叫‘海棠酥’,” 三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特意让他做的,就像妹妹发间的花钿。”
沈清辞抬手摸了摸额角,那里确实贴着片小小的海棠花钿,是母亲今早用胭脂点的。她正想夸三郎有心,就见五郎举着个竹筛子从厨房跑出来,筛子里装着些圆滚滚的东西,滚得他手忙脚乱。
“看我找着什么了!” 五郎把筛子往石桌上一放,里面竟是半筛子樱桃,红得像玛瑙,沾着些晶莹的水珠,“厨房后院的樱桃树结果了,我摘了些最红的!”
沈清辞凑近一看,樱桃颗颗饱满,蒂上还带着嫩绿的叶子。她捏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核儿小小的,果肉却很厚实。五郎见她爱吃,忙不迭地又抓了把放进她手里:“多吃点,树尖上还有好多呢!”
“慢点吃,当心核卡着。” 苏婉卿拿出个白瓷盘,把樱桃一颗颗摆进去,“等会儿让丫鬟摘些回来,腌成樱桃酱,冬天抹馒头吃。”
大郎放下毛笔,取了颗樱桃在手里转着玩:“说到吃的,护国寺的庙会该有不少新奇点心,听说还有糖画和吹糖人,能捏出老虎狮子的模样。”
“真的吗?” 沈清辞眼睛亮起来,嘴里的樱桃核还没吐出来,说话含含糊糊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等抓到刘管事,处理完邪教的事就去。” 沈砚之擦了擦手,拿起那只题好字的风筝看了看,“这风筝做得不错,庙会那天正好能放。”
大郎题的是 “平安” 二字,笔锋圆润,倒像是特意为孩童写的。沈清辞看着那两个字,忽然想起谢景行书房里的字,他写的 “平安” 更见风骨,笔画间带着股少年人的锐气。
午后的阳光渐渐斜了,苏婉卿让丫鬟把竹榻搬到廊下,铺了层软褥子。沈清辞蜷在榻上,听母亲和大郎说些家常话,三郎和五郎则蹲在海棠树下,比赛谁能用弹弓打落更多的樱桃。
“你看三哥笨不笨,连最低的枝桠都打不中!” 五郎的声音里满是得意,紧接着 “哎哟” 一声,想来是被三郎推了一把。
沈清辞忍不住探头去看,就见三郎正踮着脚够高处的樱桃,袖口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鸟儿。五郎则绕到树后,抱着树干使劲摇晃,樱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惊得几只麻雀飞下来啄食。
“小心摔着!” 苏婉卿嗔怪着,却也没真的阻止,只是让丫鬟拿个竹筐去捡掉落的樱桃。
大郎坐在旁边翻着《山海图》,偶尔念几句里面的故事给沈清辞听。讲到鲛人泣泪成珠时,沈清辞忽然想起谢景行送她的那串珍珠手链,颗颗圆润,在阳光下会泛着淡淡的虹光,想来定是极难得的珍品。
“在想什么?” 大郎合上书,见妹妹望着天空出神,银铃串在腕间轻轻晃着。
“在想谢哥哥什么时候来。” 沈清辞老实答道,指尖捻着垂在榻边的流苏。
“估计快了,” 大郎看了眼日头,“前院的事差不多该忙完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木刻,递到沈清辞面前,“这个给你玩。”
那是个木雕的小兔子,耳朵长长的,眼睛用墨点过,憨态可掬。沈清辞接过来,发现兔子的爪子上还牵着根细红绳,绳尾系着个更小的木牌,刻着个 “安” 字。
“大郎哥哥刻的吗?” 沈清辞把木兔举到眼前,阳光透过兔子耳朵的镂空处,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嗯,昨夜没事做刻的。” 大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手艺不太好,你别嫌弃。”
“好看!” 沈清辞把木兔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比街上买的还好看。”
正说着,就见谢景行的侍卫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小郡主,我家公子让我把这个送来,他说书房还有些事,晚些再亲自来赔罪。”
沈清辞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个糖画的小兔子,和大郎刻的木雕有几分相似,只是用琥珀色的糖捏成,尾巴上还沾着些芝麻,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公子说,这是他路过糖画摊时,特意让老师傅照着小郡主的模样捏的。” 侍卫憋着笑,显然觉得自家公子这话有些荒唐 —— 哪有人把三岁孩童捏成兔子模样的。
沈清辞却没觉得不妥,反而觉得这糖兔格外可爱。她小心翼翼地捏着糖兔的耳朵,刚要放进嘴里,就见五郎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这兔子能吃吗?看起来好甜!”
“不给你吃,” 沈清辞把糖兔举得高高的,“这是谢哥哥给我捏的。”
五郎撇撇嘴,转头又去和三郎抢樱桃。沈清辞看着糖兔,忽然发现糖霜里嵌着些极细的金箔,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昨日那些闪光的花瓣,只是此刻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糖画师傅的巧思,与那些奇异异象无关。
暮色渐渐浓了,廊下的灯笼被点亮,橘黄色的光晕在青石板上铺开。沈清辞趴在竹榻边,看丫鬟们把腌好的樱桃装进陶罐,三郎和五郎则蹲在旁边,数着今天打落了多少颗樱桃,争执声此起彼伏。
“景行说他晚饭前一定到。” 沈砚之走过来,手里拿着封刚拆的信,“城外破庙那边有了些发现,不过没什么危险,让他不必亲自去。”
沈清辞点点头,手里转着那只木雕兔子。晚风带着些凉意,吹得灯笼轻轻摇晃,光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忽然想起谢景行说的庙会,想起糖画师傅捏的兔子,想起腕间永远在响的银铃,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融融的。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敲了两下,是戍时了。沈清辞打了个哈欠,把糖兔小心地放进锦盒,又将木雕兔子塞进枕头底下。她知道,等明天醒来,或许就能见到谢景行,或许就能听到刘管事被抓到的消息,或许离庙会又近了一天。
这样想着,她在母亲轻轻的哼唱声里,渐渐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海棠树影被灯笼照得摇摇晃晃,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伴着银铃偶尔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慢慢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