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山洞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些发红的炭火,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岩壁上像幅模糊的画。
老李突然咳嗽着坐起来,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像是有口痰堵在嗓子眼,脸憋得通红。
他的左臂还缠着绷带,是昨天在暗河通道被落石砸伤的,此刻肿得像根紫萝卜,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别抢种子…… 别抢……” 老李翻了个身,嘴里含糊地喊着,枯瘦的手在草堆里胡乱抓着,最后死死攥住了铺在身下的稻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是…… 那是所有人的活路……”
秦狼被吵醒了。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 “噼啪” 溅起来,照亮了老李痛苦的脸。
他凑过去想帮老李顺顺气,粗糙的指尖刚触到老人的手,就摸到了点硬渣 —— 是麦壳,混在稻草里,黄得发亮,像撒了把碎金子。
“这是……” 秦狼捻起一粒麦壳,放在掌心搓了搓。麦壳很脆,一捻就碎了,露出里面细小的白仁。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一段记忆猛地撞进脑子里 ——
去年冬天,老李刚从张霸的庄园逃出来。当时他饿得只剩一把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像副快散架的骨架。
石夯把自己的麦饼掰了一半给他,饼渣掉进稻草里,老李就跪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着吃,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草堆上,说 “这是救命的粮”。
“石夯兄弟……” 秦狼低声说,声音有点发哑。他轻轻掰开老李的手,把那些麦壳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袖袋,动作轻得像在捡珍珠。
老李还在说梦话,眉头皱得像团拧住的麻绳,嘴里反复念叨着 “种子”、“均田”。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渐渐松开了,呼吸也平稳了些,仿佛终于护住了什么,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露出点难得的平静。
洞外的风掠过松枝,发出 “呜呜” 的响,像谁在低声哭。
秦狼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火光映着老李脸上的皱纹,那些沟壑里藏着太多饿肚子的日子 —— 年轻时被豪强抢了田地,中年时眼睁睁看着老伴饿死,要不是石夯分给他那半块麦饼,他恐怕早就埋进哪个雪堆里了。
可奇怪的是,老李每次提到 “种子”,眼里都会亮一下,像有火星在闪。秦狼突然明白,那袋土豆种在他们心里,早就不是粮食了。
那是石夯用命护着的念想,是赵昂用剑劈开的活路,是所有被欺负过、饿过肚子的人,唯一敢相信的 “好日子”。
他摸了摸袖袋里的麦壳,突然想起石夯总说的那句话:“人活一辈子,就像种土豆,得把根扎在土里,才能长出东西来。”
此刻,这些麦壳在袖袋里微微发烫,像颗小小的火种,把秦狼心里的某个角落,烘得暖暖的。
篝火又旺了些,把秦狼的影子投在岩壁上,高大而沉默。
他往老李身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从洞口灌进来的寒风,玄铁刀就放在手边,刀身映着炭火的光,像在守护着什么。
稻草里的麦壳还在,安安静静地躺着,像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恩情、关于守护、关于在黑夜里彼此取暖的故事。
而那个反复出现在梦话里的 “种子”,早已在每个人的心里,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