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辩论的余热尚未散去,篝火旁那场关于道路与未来的思想激荡,让整个赤火公社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新。
但陈烬深知,激情需要引导,共识需要巩固,目光更需要投向更遥远的未来。
几日后,在一次全体社员的集会上,陈烬再次站到了高处。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充满希望、却又带着些许迷茫的脸庞。
“乡亲们!兄弟们!”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清晨的薄雾,“前几天,咱们吵也吵了,辩也辩了。咱们知道了旧世界的毒疮烂肉在哪,也看清了咱们赤火公社要往哪里去——我们要的,不是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旧世界,而是一个彻头彻尾、干干净净的新天地!”
人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邃,“要走到那样的新天地,光靠手里的锄头和刀枪,够吗?”
他自问自答,缓缓摇头:“不够。我们还需要一样东西——方向。一个能穿透迷雾,指引我们航向星辰大海的罗盘!”
他张开手,仿佛托着某种无形却沉重的东西:“我们不能只顾着低头划桨,对抗眼前的每一个浪头。我们必须有人能抬起头,看清整个海洋的流向,观测星辰的方位,规划未来十年的航程!我们需要思考,我们最终要抵达的那个彼岸,究竟是什么样子?它需要怎样的船只?怎样的法则?怎样的新人?”
台下的人们眼神开始发亮,仿佛被带入了一个宏大的梦境。
“为此!”陈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决断力,“我宣布,即日成立赤火公社‘远航委员会’!”
“这个委员会,不直接管理日常的耕种和战斗,它的任务更根本,也更艰巨:研究理论,设想战略,培养能接续这份事业的下一代!”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扫过人群中的某些人,“我们需要一批能抬头仰望星空,也能低头奋力划桨的人。这个委员会,就是咱们赤火未来航行的‘大脑’和‘罗盘’!”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有兴奋,有好奇,也有不解。
陈烬随即宣布了首批入选的委员名单:宏观规划能力初显的徐文、老成谋国的实干派李厚土、思想活跃善于鼓动的侯三……名单体现了陈烬的平衡与眼光,涵盖了理论、实务与宣传。
然而,当最后一个名字被念出时,不少知根知底的老队员微微皱起了眉头。
——钱焕章。
此时的钱焕章,反应快得惊人。他几乎在名字落下的瞬间,就猛地从人群中跨出一步,脸上涌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受宠若惊的激动,眼眶甚至瞬间泛红。他朝着陈烬和台上的领导们,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无比的“忠诚”:
“焕章……焕章何德何能!竟蒙社长和诸位如此信任!此乃知遇之恩,重于泰山!”他抬起头,眼神“真挚”得能滴出水来,捶打着胸膛发誓,“属下必将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为咱赤火的万世基业,为社长的远大宏图,鞠躬尽瘁,百死无悔!定不负这‘大脑’与‘罗盘’之重托!”
这番表演,情真意切,姿态卑微又狂热,暂时堵住了许多质疑者的嘴。看,他多么感恩,多么忠诚!
陈烬看着他,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会议在一种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氛围中结束。
无人知晓,低头退回人群的钱焕章,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冰冷而得意的弧度。
“远航委员会”?“大脑”和“罗盘”?
妙啊!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钱焕章心中狂笑。这个机构,眼下看似只是个清谈的咨询部门,无权无势。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恰恰是最接近权力核心、最能影响最高决策的“软权力”中心!是编织人脉、窃取思想、炮制理论、左右舆论的绝佳平台!
“等着吧……”他心里默念,眼神贪婪,“现在它是虚的,我会让它一点点变实!变成真正的权力核心!而我将……深潜其中,左右逢源!”
赤火公社拥有了指引未来的“罗盘”,但这罗盘之上,一条致命的蛀虫,已然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最核心的木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