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司空府。
烛火通明,却照不亮曹操眉宇间深锁的凝重。
宽大的案几上,两份材质、笔迹各异的文书并排摊开,像两把无形却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战略全局图上。
一份来自中原腹地,是荀彧与程昱联名的奏报。字体工整,措辞严谨,却透着深深的忧虑。
“……赤火谷贼首韩澈,据险而守,深耕地方。其治下,行均田之制,废苛捐杂税,更以妖言惑众,笼络无知小民……虽暂未大举扩张,然其根植乡里,编户练兵,开矿冶铁,所图非小。颍川、汝南一带,已有寒门士子、落魄流民悄然往投……此非疥癣之疾,实乃附骨之疽,若待其羽翼丰满,恐动摇国本……”
“动摇国本……”曹操喃喃自语,眼中寒光一闪。
第二份来自南方,是孙权以吴侯名义发出的正式公文,语气看似克制,却难掩其下的焦躁与怒气。
“……近有鄱阳剧贼赵将,僭越狂悖,袭扰州郡,甚至设计俘我大将董袭、陈武,辱我江东威严……贼据水网,行动狡黠,盼司空念在同盟之谊,速发天兵,南北夹击,共剿此獠,以靖地方……”
“南北夹击?”曹操冷哼一声,将孙权的文书拂到一边,“孙权小儿,是想借我之力替他剿匪,自己好坐收渔利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赵将能逼得孙权拉下脸来求援,甚至折了大将,其剽悍难缠,可见一斑。
赤火,赤火,赤火!
北方的陈烬,中原的韩澈,南方的赵将!这三股火焰,竟几乎同时蹿起,且势头如此之猛!是巧合,还是……背后有更大的黑手?
曹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压力不同于面对袁绍大军压境时的紧张,那是对已知强敌的对抗。
而赤火,却像是一片无声蔓延的野火,你看得见火焰,却摸不清它下一步会烧向何方,更可怕的是,它烧的是“人心”这片干柴!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中飞速盘算。
袁尚败逃后,袁谭趁机扩张,攻取冀州南部城池。
中原的韩澈,缩在山区,看似守成,实则隐患最大。
但剿灭他,需调动大军,深入其经营已久的根据地,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此刻大军若陷于中原山地,则大业即成泡影,南方孙权亦可能趁虚而动。
南方的赵将……那是孙权的心头刺,却并非自己的当务之急。让孙权和那赵将互相消耗,岂不更好?
权衡利弊,瞬息万决。
曹操猛地睁开眼,目光已恢复沉静与锐利。他取过笔砚,沉声道:“传令!”
“其一,谕示荀彧、程昱:对中原赤火,严密监视,经济封锁,断其盐铁来源。派细作深入其境,散播谣言,挑拨离间,分化其民。暂不进行大规模军事清剿。”
“其二,回复孙权:鄱阳水匪,乃地方疥癣,吴侯英武,必能自剿。然同盟之谊不可废,特调拨粮草3千石,箭矢1万支,助吴侯平贼。望早日克捷。”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冷峻:“再传密令于夏侯惇、李典等将,各镇守之地,加紧屯田练兵,肃清内部,整备军械。尤其是兖、豫、徐各州与赤火控制区接壤之处,深沟高垒,多派斥候,没有我的将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入赤火地界,亦不可让其轻易渗透出来!”
“诺!”侍从官恭敬记录,快步退出。
书房内重归寂静。
曹操独自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幽深地扫过北方的并州、中原的山峦、南方的水网。
“陈烬……韩澈……赵将……”他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手指最终重重敲在地图中心,“好一个赤火公社!竟能逼得我曹孟德不得不暂取守势……”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充满战意的弧度。
“也好。便让尔等再猖獗些时日。待我扫清北方,整合内部,备足粮草……”
“届时,再看是尔等的野火厉害,还是我曹某的雷霆之势,更能荡清寰宇!”
窗外,夜色深沉,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曹操的战略守势,并非退缩,而是为了将来更致命的一击。
而赤火的火焰,能否在这短暂的喘息期内,燃烧得更加炽烈,直至……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