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细碎的雪花飘洒在刚刚树立起来的界碑上,将\"赤火\"两个朱红大字衬得格外醒目。
界碑之外,黑压压的人群跪倒在雪地里。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约莫三四百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是从鲜卑部落冲突中逃出来的贫苦牧民,草场被烧,牛羊被夺,已经在边境线上徘徊了三天。
\"社长,给他们一口吃的吧!\"年轻的公社队员王二狗眼圈发红,他刚从边界巡视回来,\"有个娃儿,才三四岁,冻得嘴唇都紫了,就蜷在他娘怀里,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公社医疗队的刘苇正在给一个发烧的鲜卑老妇喂姜汤,闻言抬头看向陈烬,欲言又止。
她身边的几个队员已经把自己随身带的干粮分了出去,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秦狼挎着刀,眉头紧锁:\"他娘的,都是苦命人......可是社长,咱们自己的粮食也不宽裕。开春的种子粮是半点动不得的,眼看就要入冬,若是收留他们......\"
孟瑶快步从后方赶来,将一本账册递给陈烬,低声道:\"社长,我核算过了。咱们现有的存粮,供养现有军民熬过这个冬天已是捉襟见肘。若是再添上这四百多张口......\"
界碑内外,仿佛两个世界。
界碑内,是刚刚安定下来,脸上开始有了血色的汉家百姓和归附的匈奴牧民。
他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去,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面露忧色。
界碑外,是绝望中带着一丝期盼的鲜卑流民。
他们听不懂汉话,却能感受到那股决定他们生死的气氛,正从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沉默不语的首领身上弥漫开来。
一个鲜卑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挣扎着爬起来,用生硬的、夹杂着匈奴语的腔调嘶喊:\"我们......不要地......给口吃的......孩子......孩子活命......\"
他反复指着那些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孩童,浑浊的老泪滚落,在冻得开裂的脸上结成冰痕。
王二狗\"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带着哭腔:\"社长!咱们赤火不是要救天下穷苦人吗?当初要不是您打开山洞收留我们,我王二狗早就饿死在颍川路旁了!现在他们......他们跟当年的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寒风卷着雪花,扑打在陈烬的脸上。
他能感受到身后无数道目光,有关切,有担忧,有恳求,也有不解。
他缓缓走上前,越过那道冰冷的界碑,走到鲜卑流民面前。
他蹲下身,摸了摸一个孩子滚烫的额头,将身上的皮氅解下,裹在了那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上。
然后,他站起身,面向所有翘首以盼的流民,也面向界碑内所有屏息凝神的军民,声音清晰地穿透风雪:
\"赤火的粮食,是赤火人一颗汗珠摔八瓣种出来的!每一粒,都关系着千万个信任我们、跟随我们的同胞能否活下去!\"
流民们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但陈烬的话锋随即一转:\"但是,赤火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见死不救,我们和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贵胄豪强,又有何分别?\"
他目光扫过秦狼、孟瑶,扫过王二狗和周苇,扫过每一个屏住呼吸的人:
\"开边境,大规模接纳,不行!我们担不起这个风险,不能拿已经安定下来的同胞的性命去赌!\"
\"但是,我们可以在这里,\"他指着界碑外一片相对背风的洼地,\"设立一个临时救助点!拿出部分应急储备,搭建窝棚,生起篝火,提供最基本的食物和医药,帮他们熬过最难的这几天!\"
\"同时,\"陈烬的声音陡然提高,\"派出工作队,带着我们的理念,带着我们的种子,去帮助他们,在边界之外,寻找能够立足的地方,建立他们自己的,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赤火’!我们要点燃的是他们心中的火种,让他们能靠自己站起来,而不是把我们自己也拖垮在雪地里!\"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
界碑内外,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赤火的军民开始搬运粮食、药材、木料,在界碑外搭建起临时的庇护所。
篝火燃起,大锅架起,米粥的香气第一次飘荡在这群绝望的流民中间。
陈烬站在界碑旁,看着忙碌的人群,对身边的孟瑶和秦狼低声道:\"记住今天。救,要讲方法;善,要有力量。没有原则的仁慈,和冷血的残忍一样,都是对追随者的背叛。\"
雪花落在他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界碑内外,炊烟袅袅,在苍茫的天地间,顽强地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