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如一片轻羽飘上屋檐,月光下只见那道黑影已在十丈开外,身形起落间悄无声息,显是轻功高手。
“好身手。”陆小凤轻笑,脚下却不怠慢,展动身形追去。
二人一前一后,在金陵城的屋脊上飞驰,转眼已掠过七八条街巷。前方黑影忽然折向一条窄巷,陆小凤紧随而入,却见巷中空无一人,唯有一扇小门虚掩。
陆小凤推门而入,鼻尖立刻嗅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屋内陈设简陋,烛火摇曳下,一个白发老妪正在捣药,见有人来,头也不抬。
“老人家,可曾见有人进来?”陆小凤问道。
老妪缓缓抬头,双眼浑浊:“这巷子里进出的人多了,不知客官问的是哪一个?”
陆小凤目光扫过屋内,忽然定格在墙角一盆清水上——水面还漾着细微的波纹。
“打扰了。”陆小凤微微一笑,突然闪身至帘幕后,却见后窗洞开,窗外是另一条街道。
老妪咳嗽几声:“人老了,总记着开窗通风。”
陆小凤不再多问,拱手告辞。走出巷子,他摊开手掌,指间夹着一根细小的黑色绒毛——那是从门框上取得的,与那黑影衣料相符。
“狡兔三窟。”陆小凤轻笑,却不急于再追。他拐进街角酒肆,要了壶竹叶青,自斟自饮起来。
三杯下肚,一个青衣书生模样的男子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取过酒壶斟了一杯。
“好酒。”书生叹道,“陆小凤果然会享受。”
陆小凤也不惊讶:“司空摘星,你的易容术越发高明了,连声音都变得这般文雅。”
书生哈哈大笑,声音忽然变得豪放:“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四条眉毛!”说着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精怪灵动的脸,不是司空摘星又是谁。
“你也在查这案子?”陆小凤问。
司空摘星摇头:“我是冲着那五千两黄金来的。不过现在看来,这趟水比想象中深。”他压低声音,“林夫人死前三天,曾去过一个地方。”
“何处?”
“城西的‘忘忧阁’。”司空摘星眨眨眼,“那可是金陵城最有名的销金窟,达官显贵寻欢作乐之所。有趣的是,忘忧阁的老板,正是苏州苏万贯。”
陆小凤四条眉毛一动:“苏万贯的产业?”
“不止如此。”司空摘星凑近些,“昨夜案发时,苏万贯本人就在金陵,下榻在忘忧阁顶楼的雅间。”
陆小凤沉吟片刻,忽然问:“你可知道林夫人去忘忧阁见了谁?”
司空摘星摊手:“这就不清楚了。忘忧阁的规矩你懂的,客人的隐私比命还重要。”他忽然想起什么,“不过有件怪事——林夫人死后,忘忧阁的一个头牌姑娘突然失踪了。”
“哦?什么来历?”
“名叫蝶舞,苏杭一带最有名的歌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弹得一手好琴。”司空摘星道,“更巧的是,她是三个月前才到忘忧阁的,来历不明。”
陆小凤想起侍女所说的琴声,眼中闪过明悟之色。他放下酒杯,抛给司空摘星一锭银子:“帮我查查这个蝶舞的底细,特别是她与苏家的关系。”
司空摘星接过银子,笑道:“有你陆小凤在,我这偷王之王倒成了跑腿的。”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陆小凤走出酒肆,月已中天。他信步走向城西忘忧阁,远远便见灯火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忘忧阁高三层,画栋雕梁,极尽奢华。陆小凤刚进门,便被一个风韵犹存的老鸨迎上。
“哎哟,这位爷面生得很,第一次来我们忘忧阁吧?”老鸨笑脸如花,“不知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儿应有尽有。”
陆小凤微微一笑,取出一锭黄金放在老鸨手中:“我想听听蝶舞姑娘的琴艺。”
老鸨面色微变,随即笑道:“爷真是不巧,蝶舞姑娘身子不适,这几日不见客。”
陆小凤又加一锭黄金:“通融一下?”
老鸨为难道:“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她话音未落,忽听楼上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器物摔碎的声音。
陆小凤身形一闪,已掠上二楼。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瘫坐在地,面前房门洞开,房内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老鸨急匆匆跟上。
丫鬟颤声道:“我、我来给蝶舞姐姐送药,就看到这样...”
陆小凤步入房中,但见桌椅翻倒,茶杯碎了一地,窗棂断裂,显然经过一番搏斗。梳妆台上,一支玉簪断为两截,旁边散落着几张琴谱。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一道痕迹——三指宽的刮痕,深及寸许,似是某种奇门兵器所致。
陆小凤俯身拾起半片琴谱,上面用朱笔勾勒着几个音符,旁注小字:“七月十五,月圆之夜,西子湖畔。”
老鸨在身后道:“定是那些求而不得的狂徒干的好事!蝶舞姑娘一向深居简出,怎会招惹这等祸事...”
陆小凤忽然问:“蝶舞姑娘可会武功?”
老鸨一愣:“姑娘家弹琴跳舞的手,哪会什么武功。”
陆小凤指向窗棂断裂处:“这断口整齐利落,非内力深厚者不能为。”
老鸨面色一变,强笑道:“爷说笑了...”
陆小凤不再多问,仔细查看房间。在床榻角落,他发现了一点暗红色的粉末,与林夫人房中取得的如出一辙。他小心收起粉末,又见枕下露出一角丝帕,抽出一看,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红梅,与林夫人手中那角碎布上的云纹针法极为相似。
“这丝帕是蝶舞姑娘的?”陆小凤问。
老鸨点头:“是苏老爷特意从苏州带来的鲛绡纱,阁里只此一方。”
陆小凤心中一动,正要再问,忽听窗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他闪身至窗边,只见对面屋顶上人影一闪,似乎扛着一个人形布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轻功不错。”陆小凤轻笑,却不急着追赶。他转身问老鸨:“苏老爷现在何处?”
老鸨支吾道:“苏老爷今日一早就回苏州了...”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锦衣公子带着几个彪形大汉闯进来,大声嚷嚷:“叫蝶舞出来!本公子今天非要见她不可!”
老鸨慌忙下楼:“李公子息怒,蝶舞姑娘真的不在...”
李公子一把推开老鸨:“少骗人!我的人明明看见她昨晚还在阁中!”说着就要往楼上冲。
陆小凤站在楼梯口,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强求无益。”
李公子瞪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管本公子的闲事?”说着挥手令手下上前。
几个大汉扑向陆小凤,却见蓝衫一闪,几人纷纷倒地,竟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
李公子脸色一变:“好小子!有本事报上名来!”
“陆小凤。”
三名一出,满堂皆静。李公子气势顿消,讪笑道:“原来是陆大侠,失敬失敬...”边说边往后退,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老鸨惊魂未定,连声道谢。陆小凤借机问道:“妈妈可知蝶舞姑娘的来历?”
老鸨犹豫片刻,压低声音:“不瞒陆大侠,蝶舞姑娘是苏老爷三个月前从苏州带来的,说是远房亲戚。但她琴艺超群,容貌又美,很快就成了头牌。只是性子冷得很,很少见客,更不留客过夜。”
“她可曾提起过林夫人?”
老鸨神色微变,强笑道:“这...老身就不清楚了。”
陆小凤察言观色,知她有所隐瞒,但不便再问。他留下话若有事可到客栈寻他,便告辞而出。
走在街上,陆小凤心思电转。林夫人与蝶舞同样与苏家有关,同样接触过那种红色粉末,又都突然遭遇不测,其中必定有重大关联。
正思忖间,忽见前方巷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本应在寒潭洞的杜杀!
陆小凤悄然跟上,只见杜杀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他绕到后巷,翻身上房,轻轻揭开一片屋瓦。
但听杜杀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药准备好了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这是最后一剂。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功力可暂时恢复,但之后经脉尽断,再无挽回余地。”
杜杀冷笑:“足够了。林震南欠我的,该还了。”
“值得吗?为了一个女子...”
“闭嘴!”杜杀厉声道,“依依的血债,必须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