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地上那堆拙劣的“鬼画皮”道具和面如死灰的黑衣仆役。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磷粉、胶质和池塘淤泥的怪异气味,似乎为这即将揭开的真相蒙上了一层黏腻的阴影。
陆小凤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那堆白色布帛,嘴角那惯有的玩味笑容里掺入了一丝冷意:“费这么大周章,就为了吓唬人?说吧,谁指使你的?”
那仆役浑身抖如筛糠,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即将说出的名字比眼前这“鬼画皮”更加可怕。
花满楼微微侧首,温声道:“不必害怕,说出实情,或许可免一死。”
就在仆役心理防线即将崩溃的刹那——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猛地从沈家大宅的深处传来,划破了夜的寂静!那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正是来自沈员外灵堂的方向!
陆小凤和花满楼脸色同时一变。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陆小凤一指点了那仆役的昏睡穴,将其草草塞进假山缝隙,与花满楼对视一眼,两人身形如鬼魅般疾射向灵堂。
灵堂内,白烛摇曳,纸钱纷飞。沈员外那口厚重的柏木棺材,此刻棺盖竟然被掀开了一半!沈玉珠瘫软在棺椁旁,面无人色,手指颤抖地指着棺材内部,已然吓晕过去。几个守灵的下人也远远躲着,瑟瑟发抖,无人敢上前。
陆小凤一个箭步上前,扶起沈玉珠探了探脉息,发现只是惊厥,便将她交给赶来的丫鬟。随即,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敞开的棺材。
只见棺材内,沈员外穿着寿衣的遗体静静躺着,那没有面皮的血肉模糊的脸庞,在跳跃的烛光下更显狰狞。然而,诡异的是,在那空洞的面部之上,此刻竟覆盖着一张崭新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那面具的容貌,不再是沈员外,而是另一个他们绝未想到的人——那位据说常年卧病在床、沈员外死后最大受益者的亲弟弟,沈万才!
一张属于活人的、栩栩如生的“脸皮”,赫然出现在死者的脸上!
饶是陆小凤见多识广,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不再是简单的装神弄鬼,而是一种充满恶毒诅咒和心理摧残的仪式感。
花满楼虽不能视物,但灵堂内骤然加剧的恐惧气息,以及陆小凤瞬间凝滞的呼吸,让他明白发生了极其不寻常的事情。“小凤,棺内有何物?”
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沉声道:“是沈万才的脸……或者说,一张做得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皮。”他小心翼翼地用一方丝帕,轻轻捻起那张面具。触手冰凉滑腻,与之前在荷花池畔找到的那张沈员外面具材质一般无二,同样带着那股淡淡的银光磷粉和异香胶质。
“沈万才……”陆小凤眼神锐利如鹰,扫向周围噤若寒蝉的下人,“立刻带我们去见沈二爷!”
然而,当他们赶到沈万才所居的偏院时,只见房门洞开,屋内陈设整齐,却空无一人。床榻冰凉,显然已久无人卧。所谓的“常年卧病”,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好一招金蝉脱壳,李代桃僵!”陆小凤冷笑,“看来,我们这位‘病弱’的沈二爷,所图不小啊。”
案件的方向,在此刻发生了诡异的偏折。从仆役装神弄鬼,到灵堂惊现活人面皮,再到关键嫌疑人离奇失踪,一切都透着精心策划的混乱与不可预测的惊悚。
“方才那声尖叫,恐怕并非偶然,”花满楼沉吟道,“像是故意引我们离开荷花池,或许……是为了灭口,或者转移那张沈员外的面具?”
陆小凤心中一凛,立刻想起被藏在假山后的那个仆役。他身形再动,以更快的速度返回荷花池畔。
假山缝隙里,空空如也。
只有地上留下一小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以及几缕被强行拖拽的痕迹。那个被点了穴道的仆役,就在这短短时间内,被人无声无息地劫走,生死不明。
夜风吹过荷塘,带来阵阵寒意。陆小凤站在原地,四顾茫茫夜色,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每一次当他们接近某个线索时,总会发生新的诡变,将水搅得更浑。
“先是沈员外被‘画皮’,接着是沈万才的‘脸’出现在棺材里,现在唯一的活口证人失踪……”陆小凤摩挲着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眼中闪烁着被挑起的、极度兴奋的光芒,“这双旗镇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老花,看来我们得去会一会那位‘乐善好施’的沈员外,生前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引来如此诡异莫测的杀身之祸,以及这接踵而至、真假难辨的‘画皮’惊魂。”
他顿了顿,望向沈员外书房的方向,缓缓道:“那张从他脸上剥走的‘皮’,或许,才是所有谜团真正的钥匙。”
而此刻,谁又能知道,下一张出现的“画皮”,又会是谁的脸?这随机迸发的惊悚,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何时会再次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