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渠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林枫背着苏婉,循着掌心黑盒越来越清晰的震颤指引,以及那低沉嗡鸣的方向,在及膝的冰冷污水中艰难跋涉。每前行一步,黑盒传来的渴望意念便强烈一分,仿佛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走向命运的岔口。
脚下的水流逐渐变得湍急,水声哗哗,掩盖了部分喘息声。空气中那股陈腐的霉味渐渐被一种更浓重的、类似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工业气味所取代。远处那低沉的嗡鸣声也愈发清晰,不再是单一的频率,而是多种机械运转声混杂在一起的、富有节奏的轰鸣。
渠道开始出现岔路,但林枫没有丝毫犹豫,完全依照黑盒的指引选择方向。
苏婉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手中的黑盒硌得她生疼,那冰冷的触感和持续的震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正在滑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境地。她不敢问,只能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将所有的恐惧和希望都寄托在这个谜一样的男人身上。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源。
不是自然光,也不是常见的照明灯,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不断闪烁的冷光,从渠道尽头一个巨大的、被炸开或是腐蚀出的破洞中透出。
那低沉的机械轰鸣声,正是从破洞之后传来!
黑盒的震颤在此刻达到了顶峰,表面的纹路幽光大放,那指引的意念几乎化为实质的拉扯感!
林枫在破洞前停下脚步,警惕地将感知延伸过去。
破洞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另一条排水渠,而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
空间顶部很高,由粗大的钢梁支撑,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显然并非近代修建。无数粗细细细的管道、线缆如同巨树的根系般缠绕盘结,通向空间中央一个巨大得令人震撼的、如同倒置山峰般的复杂机械结构!
那幽蓝色的冷光,正是从机械结构内部透出,映照着周围忙碌的——并非人类的身影!
那是一些大约半人高、由粗糙金属和废弃零件拼凑而成的简易机器人!它们有着简陋的履带或机械足,挥舞着焊枪、钳子、扳手等各种工具,正在机械结构上、管道间、甚至是岩壁上,进行着永无止境的维护、焊接、敲打工作!
它们的动作僵硬却高效,电子眼中闪烁着麻木的红光,对林枫和苏婉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重复的劳动中。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自动化的、隐匿于城市最底下的古老工厂或能源核心?!
林枫的目光瞬间被空间中央那巨大的机械造物吸引。那东西的风格极其古老,表面覆盖着厚重的锈迹和岁月痕迹,却又奇异地融合了许多现代化的管线接口和能量传输装置,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改造和升级。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庞大而稳定,正是那低沉嗡鸣的来源。
而黑盒所指引的最终方向,正是那巨大机械结构底部的一个不起眼的、被无数管道掩映的维护入口!
那里有什么?
林枫没有贸然闯入。他仔细观察着那些忙碌的机器人,它们似乎遵循着固定的程序,对区域内的非程序目标并无攻击性。
他深吸一口气,背着苏婉,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破洞,落在一条相对干燥的金属走道上。
走近了,更觉那中央机械的庞大与古老,人站在其下,渺小如蚁。机器人们从他们身边滚过,对其视若无睹。
依照黑盒的指引,他们避开几条能量涌动的粗大管道,钻过一片如同钢铁丛林般的支架区,最终来到了那个维护入口前。
入口是一扇圆形的、锈迹斑斑的厚重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奇怪的、仿佛星辰排列的凹陷孔洞。门上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灰尘,显然很久未曾开启。
到了这里,黑盒的震颤反而平息了下来,表面的幽光内敛,只是持续不断地向那扇门传递着一种平和却坚定的“呼唤”意念。
门后是什么?
林枫尝试用手推了推,金属门纹丝不动。他又尝试用新生的力量感知门后的情况,却被一种奇异的能量屏障阻挡,无法穿透。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星辰排列的凹陷孔洞上。大小和形状……似乎与他掌心的黑盒隐隐吻合?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升起。
他看了一眼苏婉,女孩眼中充满了茫然和一丝好奇。
没有过多犹豫,林枫拿起那个重归平静的黑盒,小心翼翼地将其按向门上的凹陷处。
严丝合缝!
就在黑盒与凹陷处完全契合的瞬间——
咔嚓……嘎吱……
一阵沉闷的、仿佛沉寂了千百年的机括齿轮转动声从门内部传来!
厚重的圆形金属门,缓缓地、向外旋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带着尘埃和奇异金属气味的空气,从门后涌出。
没有危险的感觉。
林枫警惕地等了几秒,然后用力将门彻底推开。
门后的空间不大,像是一个小小的储藏室。里面没有灯,但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件东西,正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晕,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白玉材质的、雕刻着与黑盒类似却又不尽相同纹路的……扁平盒子。
它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待了无尽岁月。
黑盒在林枫手中发出轻微的嗡鸣,与那白玉盒子散发的光晕交相辉映,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在互相致意。
林枫背着苏婉,一步步走近石台。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白玉盒子散发出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祥和、却又浩瀚博大的气息。与黑盒的冰冷幽深截然不同。
石台上,除了白玉盒子,旁边还放着一封早已泛黄、材质却依旧坚韧的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
林枫伸出手,拿起那封信。
苏婉也好奇地探过头。
林枫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用一种略显娟秀却带着一丝决绝坚毅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若‘钥’寻至此地,可见此匣。内有微末之赠,聊助薪火。前路艰险,望善用之。—— 无名氏”
字迹旁,还画了一个极其简易的图案——一面破碎的盾牌,环绕着星辰。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只有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留言,和一个看不懂的图案。
“钥”?是指这个黑盒吗?无名氏是谁?是苏婉的父母?还是更早的守护者?这白玉盒子里的“微末之赠”又是什么?
林枫放下信,目光落在那个散发着温润光晕的白玉盒子上。
他伸出手,轻轻打开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
盒内,只是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枚通体漆黑、看不出材质的古朴指环,戒面光滑,没有任何装饰。
一小卷薄如蝉翼、闪着银色流光的未知金属丝。
以及,三颗龙眼大小、浑圆剔透、内部仿佛有氤氲紫气流转的……丹药。
每一件东西,都散发着内敛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显然绝非凡品。
这就是……“微末之赠”?
林枫看着盒中之物,久久沉默。
苏婉也睁大了眼睛,被那白玉盒子祥和的气息和里面奇特的物品所吸引,心中的恐惧似乎都冲淡了不少。
这隐匿于城市最肮脏角落深处的无名之地,这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等待的遗馈,就这样,悄然呈现在了两个绝境中的逃亡者面前。
是命运的馈赠?还是又一个更大漩涡的入口?
林枫伸出手,首先拿起了那枚黑色的指环。
在他指尖触碰到指环的瞬间,指环竟自动调整了大小,完美地契合在了他右手中指之上!
一股冰凉沉静的气息顺着手臂瞬间流遍全身,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那刚刚稳定却依旧躁动的新生力量,竟然被这指环进一步梳理、安抚,变得更加圆融可控!甚至连精神上的疲惫和伤势带来的隐痛,都减轻了不少!
这指环……有静心凝神、辅助掌控力量之效!
他又拿起那卷银色金属丝,触手极其柔软坚韧,心念微动,尝试将一丝力量注入其中。
咻!
金属丝瞬间绷直,延伸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色细线,轻易地没入了旁边的石壁,留下一个细不可察的孔洞!其锋利和坚韧程度,远超想象!而且操控起来,如臂指使,对力量消耗极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三颗氤氲紫气的丹药上。
虽然不认识此丹,但其散发出的磅礴生机和精纯能量,让他毫不怀疑——这绝对是疗伤圣药!甚至可能对修为有极大裨益!
微末之赠?
这每一件,放在外界,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那位留下馈赠的“无名氏”,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枫缓缓握紧了手中的丹药,看向身旁依旧茫然的苏婉,又看向掌心已经恢复平静的黑盒。
前路艰险,望善用之。
看来,这场逃亡与追寻,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深远。
但至少此刻,他们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和……反击的资本。
他取出一颗紫色丹药,没有丝毫犹豫,吞服而下。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海的能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疯狂修复着他破损的经脉和内腑,补充着消耗的本源!
效果甚至比黑盒之前的能量冲刷更加温和、更加彻底!
他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全力引导药力。
苏婉守在一旁,看着林枫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紫芒和逐渐平稳强大的气息,又看看石台上那两样神奇的物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除了恐惧之外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黑暗的地下工厂深处,机械轰鸣依旧。
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薪火,正在微光中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