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戏整个剧组自然全员到齐，其实也就多了吕文和祝语新两个人。
拍的是黑老大岳森义去医院检查，得知自己得了脑癌，活不了多久了。前面都挺正常的，结果岳森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突然在门口和小弟说了一句，“走，我们去看看黄河。”
吕文惊呆了，剧本里没有这句啊，难道是岳森义现场创作的？结果看王朝没什么反应，还喊了过，吕文就麻了，这是个什么说法啊？
去看看黄河是闹哪样？安阳就在黄河边上，平时没看够是吧？
偷偷看了一下最新版的剧本，吕文发现黑老大不仅要去看黄河，还要往黄河里面撒尿。
联想起王朝在酒吧喝茶的举动，吕文好像明白了。
这不就是从概念找概念嘛，王朝这是把黄河虚化了，代表了某种东西……
吕文不知道王朝把黄河看成什么，可能是看起来光鲜，内里却浑浊的现状；有可能是怀才不遇的理想；当然也有可能是被人称为黄河的第五代，他就非要往里面撒泡尿……
撒尿没问题，问题是不合理。
前世吕文三教九流的人都见过，他敢对灯发誓，绝对没有一个黑老大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是想去看看黄河，并且往里面撒泡尿的。
要说大吃一顿，或是大闹一场，又或者像电影里那样找自己的儿子，想要留个后都挺合理，看黄河吕文实在是接受无能。
不过他不是导演，没什么发言权，既然制片人方力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当然看黄河肯定不可能现在看，开封虽然也能看到黄河，但要去郊区，拍戏不会这么瞎折腾。
下一场戏就是祝语新和岳森义在KtV的对手戏，怪不得他俩是穿着戏服来的，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这场戏的时间线在看黄河之前，至于看黄河为什么要安排在开机来拍摄，恐怕是王朝的意思。
孩子是祝语新和岳森义生的，但岳森义却不认，他只顾着让祝语新还钱。就这样的老大，是不会穿唐装看黄河的……
吵闹的音乐，乡土味十足的装修，一间破旧、肮脏的小包间里，两人分坐两边，还有几个小弟撑场面。
岳森义的台词不错，大喝一声，“把你xx的钱拿过来。”
吕文暗自扶额，这种台词也说？怕是不能过审吧……
结果祝语新也接了一句，“xx的钱拿去养兔崽子了。”
吕文已经无力吐槽……
“过。”王朝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搞得吕文刚想鼓掌夸两句搞下气氛，也只好停下了手。
他突然感觉这个剧组和《十七岁的单车》有点不一样，一场戏完了之后，没有人夸奖演员，摄影师或者道具师也不会鼓掌，而是默默地收拾器材准备转场。
吕文觉得这可能和导演的性格有关，王朝不像王晓帅那样开朗，他更加冷漠，和他的剧本一样。
……
第一天没有吕文的戏，第二天就轮到他上场了。
剧组有化妆师，吕文就不用自己化了，一样的打粉底，画眉毛，又贴上稀疏的胡子，服装师递给吕文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
吕文也不含糊，直接往身上套，然后换上一双八成新的黑色布鞋。看了几眼吕文觉得不太对，把布鞋脱下来在地上来回磨了几遍，弄脏了以后才算满意。
准备好之后，吕文出来，正好看见王朝在和人讲价，那是一对穿着非常朴素的男女。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正在摇头，“30肯定不行，你们这人嫩多，把俺娃碰了咋整。”
抱着孩子的女人也帮腔，“最少100。”
王朝耐着性子解释，“大哥，是一场戏30，不是一天30。”
男人懵了，“啥叫一场戏？”
“呃……”王朝也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一天50，中不？”
“不中。80。”
最后双方以一天70的价格成交，王朝租来了一个婴儿。
架好摄影机，副导演也和面摊老板谈妥了价钱。
“导演，人家不要钱，就想演个角色。”
“那正好，拍吧，拍完就在这吃午饭。”
王朝自然同意，他本来就想让面摊老板出镜，现在还省了一份群演的钱，在抠这方面，他倒是和王晓帅很有共同语言。
一切准备就绪，王朝喊了声开始。
吕文把军大衣裹紧，略微驼背，一步步用鞋底蹭着地，缓慢地向面摊挪去。
镜头没有拍吕文的正脸，只给了一个侧身的中景，但吕文整个人非常的丧，看起来也很邋遢。
王朝很满意，就是这种感觉。
面摊老板第一次拍戏，激动地直发抖，倒是符合他捡到一个婴儿的感觉，不算出戏。
“吃点什么？”
吕文坐下，有气无力地说，“怼碗面。”
“中，你先帮我抱着孩子。”
接过婴儿，吕文的眼中好像多了一丝生气，“你的孩子？”
老板走到面案前，开始抻面，“不是，不知道谁家的，给我放这了，他也忍心？”
吕文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随便逗弄了两下，就觉得无趣。他发现孩子的脸被冻得通红，就想帮他掖掖被子，手指一顿，从襁褓里拽出一张纸条。
展开看了看，上面写着，“每月生活费200，只求好心人帮忙照看孩子。”后面还有个呼机号。
吕文小心地抬头瞄了正在下面的老板，又把纸条偷偷摸摸藏了进去，强装镇定。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吕文把孩子还给老板，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吃个精光，“老板，多少钱？”
“两块。”
吕文起身掏钱，又看了一眼老板怀里的孩子，有些犹豫。
他是个下岗工人，住在工厂的老宿舍楼里，没有老婆，也没有积蓄，吃碗面就算改善生活了。
只能拿些剩下的食堂菜票，去跟工友换点零钱填饱肚子，200块钱对他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眼珠一转，吕文下定了决心，“这孩子你要不要？”
“我要他干啥，又莫用。”
“那给我吧。”
“给你。你抱走吧。”老板面带笑容，极其爽快地把麻烦转移了。
“过！”王朝连大喇叭都没有，全靠肉嗓子大声喊道，“转场。”
吕文其实是不满意的，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表演挺一般，这要是王晓帅，估计会再保一条。
他自己演的也不过瘾，完全没有小贵丢车那场戏的战栗感，就好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一样。
可不知道是王朝觉得够了，还是对演技没什么概念，竟然直接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