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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晨光来得迟,霞飞路的雾气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在街面,黄包车夫拉着车走过,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留下两道湿漉漉的印子,没一会儿就被晨雾又遮得模糊。

益民商行的门开得比往日早,里间的炭盆燃得正旺,却没人有心思烤火,几人围着木桌,手里攥着各自的活计,眼神里都带着紧绷的郑重。

沈青梧穿着件藏蓝粗布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正用麻绳把一架黄铜望远镜缠在腰间——望远镜是顾晏辰从地下党那里借来的,镜身磨得有些发亮,却依旧清晰,能看清百米外的动静。

她抬头扫过众人,语气比往日更沉,却每一个字都透着笃定:“阿明,你揣好这个。”

她从布包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用油纸裹好的桂花糕,还有一小瓶清水:“一会儿你在侧门对面的修鞋摊坐着,装作等修鞋的客人,糕和水留着垫肚子,要是看到武藤的车,就把修鞋摊的铜铃晃三下——那是我们的信号,别晃错了。”

阿明接过油纸包,塞进怀里,又把腰间的竹管摸了摸,确认还在,用力点头:“放心阿青姐,我记牢了,铜铃晃三下,多一下少一下都不行。”

他今天穿了件灰布短衫,头发梳得整齐,脸上没再贴假胡须,看着就像个普通的上海青年,比扮杂役时更不扎眼。

阿坤已经把码头的事安排妥当,此刻正坐在桌角,手里擦着一把短刀——刀是他从码头老木匠那里借的,刀身锋利,刀柄缠了布条,握在手里不打滑。

他抬头看向沈青梧,语气干练:“我让小弟在码头盯着,沈记商船已经开始清理暗舱了,还搬了几个木箱子放在岸边,跟上次运去领事馆的一模一样。我跟小弟说,只要武藤的人去码头,就立刻往领事馆这边跑,给我们报信,不会误事。”

“好。”沈青梧点头,目光落在顾晏辰身上——他手里拿着一张画得细致的图纸,上面标着日军领事馆侧门的位置,还有守卫的站位,甚至连墙角的垃圾桶、路边的老槐树都画了出来,显然是地下党仔细勘察后画的。

“地下党的同志凌晨刚勘察完,”顾晏辰把图纸铺在桌上,指腹点在侧门两侧的红点上,“侧门有四个守卫,两个站在门内,两个站在门外,都是配了枪的,每半小时会换一次岗,换岗的时候有一分钟的空隙,守卫会暂时离开站位,这是唯一能靠近侧门的机会。另外,武藤的车通常会停在侧门往东五十米的老槐树下,随从会先下车查岗,确认安全后,武藤才会下来。”

沈青梧的指尖顺着图纸上的路线划过去,目光落在老槐树下的位置,心里快速盘算:武藤的车停在老槐树下,阿明在对面修鞋摊,能第一时间看到;她自己可以躲在侧门西边的垃圾桶后面,那里有半堵矮墙,既能用望远镜观察,又不会被守卫发现;顾晏辰则在远处的黄包车上等着,一旦有突发情况,就能立刻拉着他们走。

“时间差不多了,”顾晏辰看了看窗外的天,雾气已经散了些,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是巳时末,武藤未时到,我们得提前过去占位置,别等会儿被人占了观察点,反而不方便。”

几人不再耽搁,各自收拾好东西,分批走出商行——沈青梧和阿明先走,装作母女俩(沈青梧故意把头发放下来些,显得温婉些),朝着领事馆的方向走;顾晏辰和阿坤随后,顾晏辰坐黄包车,阿坤则装作路人,跟在黄包车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既能互相照应,又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日军领事馆坐落在霞飞路东段,外墙是米白色的,围着一圈铁栅栏,栅栏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门口站着穿藏青色制服的日军士兵,手里端着步枪,眼神锐利地盯着来往的行人,一派戒备森严的模样。

侧门在领事馆的西侧,比正门隐蔽得多,门口没有挂牌子,只有两扇黑色的木门,门旁站着两个日军守卫,背对着街面,手按在枪套上,一动不动。

沈青梧带着阿明走到侧门对面,那里果然有个修鞋摊,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低着头给客人修鞋,手里的锥子“咚咚”地扎着鞋底。

沈青梧拉着阿明走过去,笑着对老人说:“大爷,我这鞋跟松了,您帮我修修,我儿子在这儿等我,不着急,您慢慢弄。”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接过她递来的布鞋,放在修鞋台上:“得等一刻钟,前面还有两双。”

“没事,我们等。”沈青梧拉着阿明在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阿明很配合地靠在她身边,装作无聊的样子,眼神却悄悄往侧门瞟。

沈青梧则拿出帕子,假装擦鞋,余光却留意着侧门的守卫,还有远处的老槐树——顾晏辰的黄包车已经停在老槐树往西的街角,阿坤则靠在路边的墙上,装作抽烟的样子,目光时不时往侧门这边扫。

时间一点点过去,巳时过了,到了午时,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有穿西装的商人,有挎着菜篮的妇人,还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偶尔有日军巡逻队从街上走过,脚步声整齐,带着压迫感,行人都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不敢抬头看。

沈青梧的心跳渐渐快了些,她摸了摸腰间的望远镜,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又稳了些。

阿明悄悄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阿青姐,刚才有个穿黑西装的,在侧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走了,是不是武藤的随从?”

沈青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穿黑西装的人已经走到了街角,背影挺拔,手一直按在腰侧——跟之前在聚仙楼看到的随从一模一样。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是,应该是提前来查岗的,武藤快到了,你盯紧老槐树,看到黑色的轿车,就晃铜铃。”

阿明用力点头,手悄悄放在修鞋摊的铜铃上,指腹蹭着冰凉的铃身,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远处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声音低沉,越来越近。

阿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紧紧盯着老槐树的方向——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朝着这边开过来,车头刻着细碎的樱花纹,跟阿坤描述的一模一样!

“叮铃——叮铃——叮铃——”

阿明立刻晃了三下铜铃,声音清脆,刚好能传到沈青梧和顾晏辰耳朵里。

沈青梧心里一紧,立刻从腰间摸出望远镜,对准老槐树的方向——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老槐树下,车门打开,先下来两个穿黑西装的随从,正是之前在聚仙楼追他们的人!

两人下车后,没有立刻往侧门走,而是绕着轿车转了一圈,又走到侧门门口,跟守卫说了几句话,守卫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了门。

没过多久,两个随从又从侧门出来,朝着轿车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时,轿车的后座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藏青中山装的人走了下来——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武藤敬二!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紧紧攥在手里,显然里面装的就是那封密信。

沈青梧的指尖微微发颤,望远镜里的武藤敬二,比在商行里更显威严,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皮包,心里快速盘算:武藤要进侧门了,守卫会在他进门时敬礼,不会查他的包,等他进去后,要找机会靠近侧门,看看能不能趁守卫换岗的空隙,摸清里面的情况,或者等他出来的时候,想办法把密信抢过来。

“阿青姐,武藤进去了!”阿明凑到她耳边,声音里带着紧张,“他手里的包,是不是装着密信?”

“是。”沈青梧放下望远镜,假装继续看老人修鞋,眼神却依旧盯着侧门,“他进去拿密信,应该要等一个时辰才出来,我们再等等,别着急。”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青梧抬头一看,是阿坤派去码头的小弟,正朝着这边跑,脸上满是焦急。

小弟跑到阿坤身边,说了几句话,阿坤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立刻朝着沈青梧这边走过来,装作买烟的样子,靠在修鞋摊边,低声说:“阿青姐,不好了!码头那边出事了,武藤的人突然把木箱子往卡车上搬,说要提前运去仓库,还说……还说要把那个跟我交好的船员带走,好像是怀疑他泄露了消息!”

“什么?”沈青梧心里一沉——那个船员是重要的证人,要是被武藤的人带走,肯定活不成;而且木箱子提前运输,说不定会打乱地下党的计划,要是军火提前运往前线,后果不堪设想。

她抬头看了看侧门,黑色的木门紧闭着,武藤还在里面,显然不知道码头的事。顾晏辰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她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要不要先去码头”。

沈青梧咬了咬牙,心里快速权衡:要是现在去码头,领事馆这边就没人盯梢了,武藤出来拿了密信,肯定会立刻去码头,到时候既抓不到武藤,也救不了船员;要是留在这边,船员就危险了,军火也可能提前运走。

“阿明,你留在这里盯着。”沈青梧立刻做了决定,语气坚定,“要是看到武藤出来,就晃铜铃,再朝着顾先生的方向挥手,让他盯着武藤的动向,别让他跑了。阿坤,我们去码头,先把船员救下来,再阻止他们搬木箱子——武藤在领事馆里,码头的人没他的命令,不敢轻易动手,我们还有机会。”

“好!”阿明和阿坤都点了点头,阿明攥紧了铜铃,眼神里满是坚定:“阿青姐,你放心,我一定盯紧,不会让武藤跑了!”

沈青梧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跟修鞋摊的老人说了句“大爷,我鞋先放这儿,一会儿回来拿”,就跟着阿坤朝着码头的方向跑。

顾晏辰看到他们的身影,立刻让车夫把黄包车往侧门附近挪了挪,自己则坐在车上,目光紧紧盯着侧门和老槐树,手里悄悄摸出一把手枪——那是地下党给他的,用来应对突发情况。

沈青梧和阿坤跑得飞快,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码头离领事馆不算远,跑快点,应该能赶在武藤的人把船员带走之前到。

侧门对面的修鞋摊前,阿明依旧坐在小凳子上,目光死死盯着黑色的木门,手里的铜铃攥得紧紧的。

他知道,现在他身上的责任有多重要,不仅要盯紧武藤,还要及时给顾先生和阿青姐报信,不能出半点差错。

老槐树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落在黑色的轿车上,像一道暗沉的印记。

领事馆的守卫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阿明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多少危险——武藤在里面拿着密信,码头那边有船员的性命,还有即将被运走的军火,所有的事情,都在等着他们去解决。

午时过了,午时快到了,侧门的守卫开始换岗,两个守卫离开站位,朝着门内走去,另外两个守卫从门内走出来,接替他们的位置。阿明紧紧盯着这一切,心里默默数着时间——换岗的空隙只有一分钟,要是现在想靠近侧门,是最好的机会,可他不能动,他要留在这儿盯紧武藤。

就在这时,黑色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武藤敬二走了出来,手里的黑色皮包依旧紧紧攥着,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显然已经拿到了密信。两个随从跟在他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的动静。

阿明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拿起铜铃,用力晃了三下:“叮铃——叮铃——叮铃——”

铃声清脆,传到了街角顾晏辰的耳朵里。顾晏辰立刻坐直身体,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目光紧紧盯着武藤敬二,看着他朝着黑色轿车走去——一场关乎密信、船员和军火的较量,终于要正式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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