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茶舍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白翎羽懒洋洋地蜷在临窗他最喜欢的那个软榻上,一身白衣胜雪,九条蓬松的狐尾如同云朵般铺散开来,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半眯着琥珀色的狐眸,看似在打盹,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追随着柜台后正细心擦拭茶具的明澜。
安笛婚礼上的喧嚣已然远去,“青鸟计划”的宏图缓缓展开,茶舍似乎进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宁静。但在这宁静之下,白翎羽的心中,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正在缓缓平息。
数千年的陪伴,嬉笑怒骂的表象之下,是深植于狐心的、对明澜(九黎)从未褪色的爱恋。这份情感,比云衍那源自北冥的冰寒更为炽热,比他自身修炼的狐火更为灼人。他曾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曾以为将这份感情深埋于玩世不恭之下便能自欺欺人。他逗弄云衍,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一种微妙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试探与……不甘。
然而,南海龙宫之行,亲眼见证明澜与云衍那源自灵魂本源的共鸣,看到龙王敖庚对云衍那份虽复杂却终究承认的态度,再到归来后,两人之间那无需言语、浑然天成的默契与温情……白翎羽知道,有些界限,他永远无法跨越。
那不是输给了时间,也不是输给了实力,而是输给了那早已铭刻在三生石上、连轮回都无法彻底抹去的缘分。
今日,他看着明澜低眉敛目、专注于手中茶具的侧影,看着她偶尔抬眼与不远处静坐看书的云衍交换一个无声却充满信任的眼神,那份一直被他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他的心。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绵长而深沉的酸楚,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猛地从软榻上坐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惯常挂在脸上的慵懒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迷茫与挣扎。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凝聚起一缕跳跃的狐火,火焰在他掌心明灭不定,映照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
明澜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气息,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向他:“翎羽?”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关切。就是这份一如既往的、纯粹而不含杂质的关切,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白翎羽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心,有信任,有对挚友的亲厚,唯独没有他渴望的那种情愫。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容,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只有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积压了千年的郁结尽数吐出。掌心的狐火悄然熄灭。他重新靠回软榻,脸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通透,也……都要淡。
“没事儿,”他摆了摆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腔调,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就是突然觉得,这太阳晒得狐狸毛都要着火了。明澜,晚上我想吃你做的松鼠鳜鱼,要多放醋!”
明澜微微一愣,虽然觉得他刚才的瞬间有些奇怪,但见他恢复如常,便也笑了笑,应道:“好,依你。”
白翎羽重新闭上眼睛,将心中那片刚刚经历过惊涛骇浪的海域,强行归于平静。
释然,或许不是不再爱了,而是终于承认了那份爱注定无法得到回应,并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守护。
他依旧是那个嬉游人间、嘴贱爱闹的白翎羽,是观澜茶舍不可或缺的“白哥”。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不同了。那份深藏的爱恋,将被彻底转化为更坚固、更纯粹的守护之志。他会继续守在明澜身边,守在茶舍,以挚友的身份,陪她看云卷云舒,品世间百味。若她需要,他依旧是那把最锋利的刀;若她安好,他便只是那个讨糖吃的顽狐。
这份感情,深埋于心,止于唇齿,掩于岁月。如此,便好。
阳光依旧温暖,茶香依旧袅袅。白翎羽在软榻上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真的只是被太阳晒得慵懒,沉沉睡去。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某处,有什么东西,真正地放下了。他依旧爱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更沉默,也更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