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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门洞灌入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黑水河特有的腥气,将小屋残存的暖意撕得粉碎。门外天地混沌,唯见翻腾的浊浪与凄厉的风啸。堵在门口的庞大黑影由无数蠕动翻腾的黑水凝聚而成,轮廓在雨幕中扭曲变幻,唯有两点灯笼大小的惨绿幽光,如同深渊魔眼,死死钉在林九胸前那片散发着幽冷青光的鳞甲上。

“我的…还…给…我…”那低沉嘶哑、仿佛万千冤魂在深渊底哀嚎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众人脑海中炸响,贪婪与暴戾如有实质。无形的威压如海水般挤压着胸腔,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三个徒弟挤在墙角抖如筛糠,张晓光牙关紧咬才没瘫软下去。

林九只觉得胸口鳞片活了过来,一股浩瀚而冰冷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不仅驱散了刺骨阴寒,更压制住因催动桃木剑而翻腾的气血。他心中惊疑翻涌:此物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引动门外那恐怖存在的疯狂觊觎,又能赋予他抵御滔天威压的力量?

“孽障!”林九压下心绪,桃木剑金光暴涨直指绿瞳,“此物非尔所有!速退!”

“嗬…嗬嗬…”黑影发出毛骨悚然的低笑,两点绿光骤然大盛!更狂暴的阴寒怨气如决堤洪流轰然爆发!

“轰——!”整间小屋剧震!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坯墙簌簌掉落泥块。堵门的黑影猛地前扑,无数条粘稠黑水凝成的滑腻触手撕裂雨幕,毒蟒般抽向林九胸口的青光!

“离火焚天!”白流苏清叱如凤鸣,离火玉心剑赤芒暴涨至极致!她身化赤红流光,悍然迎向漫天触手!剑芒与黑水猛烈碰撞,“嗤嗤”灼烧声不绝于耳,腥臭黑烟瞬间弥漫小屋!赤火虽炽,黑水触手却似无穷无尽,竟隐隐压制火势!

林九眼神一厉,左手紧按胸前鳞片,右手桃木剑诀疾引:“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剑罡裂空而出,直刺两点绿光中央!

“吼——!”黑影发出痛苦暴怒的嘶吼!剑罡刺入黑水躯体,爆出刺目金黑光芒!绿瞳剧颤,庞大黑影猛地后缩,攻势随之一滞。

就是此刻!

“走!”林九暴喝,桃木剑金光横扫逼退近身触手,一把抓起桌上陶罐塞入怀中。白流苏剑势回旋护住后翼,三个徒弟连滚爬爬紧跟其后,撞开后门扑入风雨。

冰冷的雨水如鞭子抽打着脸颊。五人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山路上狂奔,身后那两点惨绿幽光如跗骨之蛆穿透雨幕,死死锁定着他们。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那庞大的黑影在风雨中若隐若现,如同追逐猎物的洪荒巨兽。

“师父!它…它还在追!”王文才摔在泥里,眼镜歪斜,声音绝望。

“莫回头!进村!”林九厉喝,胸前青光感应到追兵迫近,光芒微闪,涌入体内的冰冷力量又强了几分,支撑着疲惫身躯。

翻过一道山梁,前方风雨中终于现出几点稀落灯火——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村口老槐树在狂风中张牙舞爪。五人拼尽最后力气冲进村子。家家门窗紧闭,死寂中唯有风雨咆哮。那两点绿光在村口老槐附近徘徊片刻,似对踏入村落有所忌惮,最终缓缓隐没于远方黑暗,但冰冷的窥视感仍如悬顶之剑。

“呼…呼…”三个徒弟瘫坐在一户屋檐下,背抵冰冷土墙,浑身湿透,劫后余生的惊悸未消。

林九与白流苏警惕环顾。林九胸口的青光已敛,唯余一丝凉意透衣。他望向村口老槐方向,眉头紧锁:“那东西…似不敢轻易进村?”

“嗯,”白流苏抹去脸上雨水,“这村子…气息沉滞如铅,像被什么镇着。”她敏锐察觉整个村落笼罩在压抑麻木中,门窗紧闭,竟无一丝活气。

吱呀一声,旁边木门开了道缝,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扫视着狼狈的众人。

“谁…谁在外头?”苍老沙哑的声音透出门缝。

林九上前拱手:“贫道林九,携师妹及徒儿途经此地,遇山中邪物追击,不得已入村暂避,惊扰了。”

门缝里的目光在林九道袍和白流苏佩剑上停留片刻,又紧张地扫视村口方向,确认绿光消失,才犹豫着敞开些。一个穿破旧棉袄、佝偻着背的老者探出身,脸上皱纹深刻,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虑:“道…道长?你们…打河边来的?”

“正是,”林九点头,“老人家可是此间村长?”

老者叹息点头:“老汉姓周,陈家坳的村长…唉,进来吧,雨砸得狠。”他侧身让路,插门栓的动作带着习以为常的谨慎。

屋内比陈伯家稍齐整些,油灯如豆。潮湿霉味混着淡淡草药气。周村长坐在矮凳上拿旱烟袋,手却抖得点不着火。

“周村长,”林九开门见山,“我等在渡口与山坳连番遇诡,河中邪物凶戾异常,村长可知根底?还有那山坳中的七叔公…”

“七叔公”三字如烙铁烫了周村长,他手一抖烟丝撒了满地!浑浊眼中瞬间填满恐惧,连连摆手:“别提!别提他!河…河里的事也提不得!那是催命符!提了要遭报应的啊!”他的恐惧比陈伯更甚,深入骨髓。

“报应?”白流苏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如霜,“那邪物已在村外徘徊,昨夜河中绿光,村长想必亲见。若不知其根底,寻其破绽,恐整个陈家坳难逃劫数!”

周村长浑身一颤,脸色灰败如土。他佝偻的背脊弯得更低,仿佛被无形重担压垮。良久,才发出一声绝望长叹:“…见了…哪能不见…‘龙王爷’睁眼了…它…它又醒了…这村子…唉…”

“龙王爷?”林九捕捉到这与陈伯一致的称呼,“村民皆称那河中邪物为‘龙王爷’?它究竟是何来历?十三年前十三条人命,是否与它相关?”

周村长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嘴唇哆嗦着,“是”字卡在喉中吐不出。他痛苦闭眼,枯指紧抓膝盖,指节发白:“不能说…说了要死人…那道士…那黑牌子…镇不住了啊…它要回来拿它的东西…”他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林九胸前微鼓的道袍。

林九心念电转,小心取出怀中泥污的陶罐置于桌上。昏黄灯下,他先拈起那枚绿锈斑驳的“通渊”铜钱。

铜钱现世刹那,周村长瞳孔骤缩如针,身体筛糠般抖起来:“这…这是…老王头的…渡船钱!他…他咽气时死死攥着的!”

“老王头?十三年前的船夫?”林九追问。

周村长拼命点头又摇头,语无伦次:“是…是他…不…不是!是‘它’!是‘它’拿走了!现在…现在怎在你们手里?完了…全完了…‘它’定是知晓了!‘它’不会放过咱的!”他惊惶后退,仿佛铜钱是瘟疫之源。

林九与白流苏对视一眼,俱见凝重。林九深吸气,又从罐中取出那片暗青色、边缘锋锐、布满细密鳞纹的物体。

鳞片暴露于灯下幽光微闪的刹那,周村长如遭雷击,僵立当场!他死死盯住那片青鳞,浑浊眼中翻腾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糅杂恐惧与复杂情绪的激动?

“这…这是…”周村长声如破锣,踉跄上前两步,枯指颤抖着想触碰鳞片,又在将触及时猛地缩回,仿佛那东西灼手。

“老人家识得此物?”白流苏紧锁他的反应。

周村长不答,目光如钩钉在青鳞上,呼吸粗重急促。许久,他才从喉底挤出几个字,嘶哑飘忽如梦中呓语:“…鳞…护心…是…是‘她’的…‘她’的护心鳞…怎…怎会在此…”

“村长——!”

一声凄厉嘶吼撕裂雨幕,众人悚然回头,只见石头浑身泥水站在门口,双眼赤红如血。他显然是一路狂奔回村,粗布短褂被荆棘撕开数道口子,露出渗血的擦痕。他死死盯着桌上那片青鳞,胸膛剧烈起伏,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石头哥?”张晓光惊愕起身,“你…你跑哪去了?”

石头对问话充耳不闻,踉跄扑到桌前,布满泥污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悬在青鳞上方,却不敢落下:“七叔公…七叔公没了…”他声音嘶哑破碎,“我…我逃到半路…心慌得紧…折回去…就看见…看见他…”他猛地抱头蹲下,肩膀剧烈抽动,“身子都硬了…眼睛还瞪着河的方向…嘴里…嘴里全是黑水…”

屋内死寂。油灯火苗被门缝灌入的风扯得疯狂摇曳,在众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七叔公临终前那扭曲的面孔、充满极致恐惧与悔恨的眼神,再次浮现于林九脑海。这位唯一可能揭开真相的老人,竟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在荒山破屋中。

“作孽啊…”周村长颓然跌坐矮凳,老泪纵横,“十三年前老王头咽气…嘴里…也呕出这样的黑水…冤魂索命…一个都逃不掉…”

“七叔公不能暴尸荒山,”林九声音沉如铁石,目光扫过众人,“石头,你既折返过,路熟。带我们回去,收敛尸身。”

“什么啊?师傅,回去?!”李秋生骇然尖叫,“那绿眼睛还在外头!回去送死吗?”

“邪物忌惮此物,”林九抚过胸前鳞片位置,那里寒意隐现,“且七叔公虽已离世,或留有关键线索。流苏,你与徒弟们在此等候,我与石头同去。”

“师兄!”白流苏急踏一步,“我与你同去!离火剑气或可克制阴寒!”她看向三个惊魂未定的徒弟,“秋生,护好师弟,紧闭门户,任何异动以离火符示警!”

重返山坳的路在狂风暴雨中更显狰狞。泥浆没过脚踝,每拔一步都需拼尽全力。林九与白流苏紧随石头,三人沉默疾行。胸前鳞片传来持续不断的冰凉感,如同黑暗中的罗盘,指引方向的同时隐隐排斥着来自河岸的阴邪。

“就在前面…”石头指着风雨中模糊的槐树轮廓,声音嘶哑。那棵巨槐在昏暗中伸展枝桠,如同张牙舞爪的山魈。

小屋门扉洞开,在风中吱呀作响,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呻吟。浓烈的腐臭味混着泥腥气扑面而来。借着白流苏剑尖逸散的赤芒,只见七叔公枯瘦的遗体依旧蜷缩在木板床上,姿势与离去时无异,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干瘪的嘴唇大张着,凝固着无声的呐喊。更可怖的是,他口鼻乃至眼角,都残留着干涸的黑色粘液痕迹,在昏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石头扑通跪倒在床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上泥污:“七叔公…石头对不住您…”他哽咽难言。

林九默然上前,解下身上半干的道袍,欲为老人覆体。就在道袍即将覆盖遗容的刹那,他目光陡然一凝——七叔公紧握成拳的枯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指缝间隐约透出一抹不同于尸身死灰的暗黄色!

他小心掰开冰冷僵硬的手指。一枚边缘磨损、沾着黑渍的铜钱赫然在目!铜钱形制古朴,正面依稀可辨一个模糊的“通”字,而反面……

林九指尖拂过铜钱背面,触感冰凉——竟也是一个“渊”字!与槐树洞中所得那枚“通渊”铜钱一模一样!

“又是一枚‘通渊’钱…”白流苏凑近低语,秀眉紧蹙,“老王头一枚,七叔公一枚…这‘渊’字究竟指向何处?”

林九将铜钱紧握掌心,寒意刺骨。他目光扫过小屋每个角落,最终落在墙角一堆散乱的干草上。那里似乎有被匆忙翻动过的痕迹。他拨开草堆,一个褪色的蓝布小包裹露了出来。

解开布结,里面是几块发硬的杂粮饼,半袋粗盐,还有一本薄薄的、用麻线装订的旧册子。册子纸张粗糙泛黄,边角卷曲破损。翻开首页,一行歪斜墨迹映入眼帘:“癸未年七月初七,于黑龙口拾得鳞甲数片,异之,记。”

林九瞳孔微缩,迅速翻页。册内并非工整文字,而是大量潦草图绘与零星标注。有扭曲的河湾地形,有标注“漩涡”、“暗流”的深潭,有简笔勾勒的鳞片形状,旁边注着“坚逾铁石”、“寒如玄冰”…其中一幅图格外醒目:似是一条地下暗河的剖面,河底绘着一道巨大裂隙,裂隙旁用朱砂画了个醒目的“╳”,旁边一行小字:“怨龙锁渊,孽债难偿,此处大凶!”

“黑龙口…十三年前渡船倾覆之地!”石头不知何时起身,盯着图册嘶声道,“七叔公…他这些年…一直在偷偷查那件事…”

突然,一直警惕门外的白流苏低喝:“师兄!”她手中离火玉心剑赤芒骤亮,剑尖直指门外风雨!

林九霍然抬头。凄风冷雨中,两点惨绿的幽光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槐树下的黑暗里,比之前更近!绿光幽幽闪烁,贪婪与怨毒如有实质,死死锁定林九手中的册子与他胸口藏匿的鳞片!沉重的“嘶嘶”声在雨声中弥漫开来,如同巨兽垂涎的喘息。

“它…它一直跟着我们!”石头脸色惨白,握紧了腰间柴刀。

林九将册子与铜钱迅速收入怀中,桃木剑锵然出鞘,金光流转护住身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迎向那两点绿光:“想要?自己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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