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吴王府邸(原吴侯府)深处的密室。烛火摇曳,映照着巨大的天下舆图。孙权与陆逊相对而坐,再无白日朝堂上的压抑,只有冷静到极致的谋划。
“伯言,” 孙权手指重重敲在荆南四郡的位置,“刘备经此重创,犹如困兽,然其爪牙犹在,关羽坐镇襄阳,如鲠在喉!且其必深恨于我,再无转圜余地。下一步,当如何?”
陆逊一身素袍,面容沉静如水,眼中智慧的光芒在烛光下闪烁:“大王所言极是。刘、孙之盟,已成死结。曹丕虽封王赐九锡,然其心叵测,视江东为心腹之患,此封赏不过缓兵之计。” 他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移动,声音清晰而沉稳:
“我江东,当行‘西灭、北守、待时’之策!”
“西灭:死锁荆州,鲸吞巴蜀!”
固荆南:“长沙、零陵、桂阳、武陵四郡新得,根基未稳。需遣得力干吏,如吕岱、全琮,强力推行郡县制,剿抚并用,清除刘备残余势力及亲蜀豪强。广筑坞堡于湘、资、沅、澧四水要冲,深沟高垒,屯田积谷!将荆南打造为进图巴蜀的坚实跳板与粮仓,而非仅仅防御前沿。”
锁江陵:“关羽收缩防线于四大坚城,尤以江陵为锁钥。我水军优势仍在,当以洞庭湖口为基,扩建水寨,多置楼船、艨艟,控扼大江上游!同时,遣朱然、徐盛等将领精兵,沿长江南岸构筑壁垒,与江陵隔江对峙。不求速克,但求锁死关羽主力于江北,使其动弹不得,坐困愁城!”
图永安:“此乃入蜀咽喉!刘备新败,蜀中震动。可密遣细作入巴东、鱼复(永安郡属县),联络当地不满刘备之豪酋、蛮帅,许以重利官职,煽动叛乱,制造内乱!同时,命潘璋、孙桓等将,率部向西陵方向(靠近永安)徐徐施压,做出溯江西进姿态,牵制蜀军,扰乱其后方!待时机成熟,水陆并进,猛攻永安!此门一破,巴蜀腹地,门户洞开!”
“北守:虚与委蛇,备魏如虎!”
“恪守臣礼:“对洛阳,言辞需极尽恭顺。按时遣使朝贡,上表称颂曹丕‘圣德’。凡涉及边境、官员任免等事,皆以‘奏请’形式上报,给足曹丕面子,满足其虚荣心与掌控欲。麻痹洛阳,使其放松对江东之警惕!”
“暗筑铁壁:“长江下游,广陵、京口、建业一线,乃我根本重地!命诸葛瑾总督江北诸军事,督徐盛、贺齐等将,依托长江天堑,大修烽燧、坞堡、水寨!广陵涂中、京口西津渡、建业石头城,皆需屯驻重兵,配强弩、火油、拍竿等守具。纵使曹丕亲至,亦要崩其满口牙!”
“清剿山越:“山越之患,耗我兵力,乱我后方。着贺齐专任平越中郎将,总督丹阳、会稽、豫章三郡山越事!剿抚并用,分化瓦解,务必在魏蜀决战前,彻底肃清肘腋之患!此乃固本之要!”
“待时:坐山观虎,二分天下!”
陆逊的手指最终点在洛阳与成都之间,声音带着洞悉全局的冷静:“曹丕新得大胜,志得意满,必不甘坐视刘备喘息。魏、蜀之间,必有一场倾国决战!我江东要做的,便是厉兵秣马,积聚国力,坐观其斗!”
“促其相争:“可密遣能言之士入蜀,在刘备及其臣僚间散布流言,言曹丕因荆南之事,深恨孙权,欲先灭蜀,再图江东。同时,在魏境散布刘备正厉兵秣马,欲倾国之力复夺长安、洛阳!火上浇油,使其不死不休!”
“待其两疲:“ 待魏蜀主力在汉中、陇右或荆州北部杀得两败俱伤,国力耗尽之际……” 陆逊眼中精光爆射,手指猛地划向西方,“便是我江东十万精锐,水陆并进,西取巴蜀,断刘备之根!” 随即,手指转向北方,“然后,挟巴蜀之富饶,荆楚之形胜,举江东之锐卒,顺流而下,直捣中原!与曹丕……划江而治,二分天下!”
孙权听着陆逊条理清晰、狠辣长远的战略,胸中的屈辱与怒火渐渐被一种炽热的野望所取代。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碧眼死死盯着那辽阔的疆域,仿佛已看到江东的旗帜插遍巴山蜀水,看到自己的战船驰骋在黄河之上!
“好!好一个‘西灭、北守、待时’!好一个‘二分天下’!” 孙权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枭雄的决断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伯言,真乃孤之子房也!便依此策!孤倒要看看,这天下棋局,最终执子者,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