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荆南大地烽烟再起。
武陵郡。
张苞银甲银枪,一马当先。他牢记父亲的叮嘱“为将者,勇不可无谋”,并未一味强攻。他先以部分兵力大张旗鼓佯攻郡治临沅正门,吸引守军主力。自己则亲率精锐,由当地归附的蛮族向导引路,翻越险峻山岭,突袭防守薄弱的城北。守军猝不及防,北门迅速被攻破。张苞一马当先杀入城中,银枪所向披靡,守将见大势已去,开城投降。武陵克复。
零陵郡。
邓艾领兵抵达郡治泉陵。他没有急于攻城,而是仔细观察地形。零陵城依山而建,地势较高,但水源依赖城外湘江支流。邓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下令:“于上游筑土坝,断其水源!多布旌旗于山林间,每日击鼓呐喊,佯作大军攻城!” 守军被困城中,水源断绝,又见城外山林间旌旗招展,鼓声震天,疑有大军围城,军心惶惶。数日后,城内发生哗变,守将无奈开城出降。邓艾以智取城。
桂阳郡。
姜维兵临郴县城下。他并未立刻进攻,而是亲自书写大量安民告示,用强弩射入城中。告示中痛陈孙权背盟偷袭之恶,宣扬大汉皇帝刘备仁德,承诺免除一年赋税,并保证不伤降卒百姓。同时,姜维精选军中善射者,对城头守军喊话劝降。守军多为本地士卒,本就不愿死战,又见蜀军军容严整,劝降言辞恳切,抵抗意志动摇。三日后,郴县城门大开,郡守率众归降。姜维兵不血刃,拿下桂阳。
长沙郡。
赵统负责的是荆南四郡中最大、也最为坚固的长沙郡。他深知强攻不易,遂采取围困之策。一面深沟高垒,将临湘城围得水泄不通,断绝其内外联系;一面派出多路小股部队,扫荡周边各县,肃清残敌,切断长沙外援。同时,将其他三郡已克复、荆州大部重归大汉的消息,用箭矢不断射入城中。城中守军孤立无援,人心浮动。围城半月,粮草将尽,守军开城投降。赵统稳重推进,长沙光复。
当四郡捷报如雪片般飞回江陵时,关兴早已在刘备和刘长明的授意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战后重建与安抚工作。
江陵城,临时行宫。
关兴一身文士袍服,恭敬地向刘备和诸葛亮汇报:“陛下,丞相。四郡已复,邓、姜、赵、张四位将军已按令留兵驻守,安抚地方。荆南诸郡府库所余钱粮、户籍田亩册籍已初步整理完毕。儿臣已行文各郡:其一,凡愿归田之东吴士卒及流民,皆分予无主荒地、贷与粮种耕牛,免赋税一年;其二,寻访各郡贤良方正及有名望之耆老,聘为乡三老、郡县掾吏,协助安民;其三,开官仓,赈济因战乱而饥馑之民;其四,严令各部将士,不得扰民,劫掠者立斩!”
“好!安国办事,朕心甚慰。”刘备满意地颔首,“尤其这寻访贤良、任用本地人,甚合朕心。得民心者,方可得长久。”
刘长明也微笑道:“二将军后继有人。安国沉稳干练,颇有其父之风。陛下,荆南初定,百废待兴,安民为要。此外,可令各郡修缮城防,招募乡勇,以备不测。”
“丞相所言极是。”关兴应道,随即想起一事,补充道:“陛下,丞相。儿臣巡视至长沙时,特意拜访了已故神医张机之故居及墓冢,代为祭扫。长沙士民闻之,感念陛下仁德,多有称颂。” 张仲景乃长沙名士,所着《伤寒杂病论》泽被后世,在荆楚之地威望极高。关兴此举,无疑极大地争取了当地士族和百姓的民心。
刘备闻言,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安国此心甚细!张公济世活人,乃国士也。传旨,追赠张机爵位,着长沙郡守修缮其故居墓园,四时祭祀!此等仁心仁术,当为天下医者楷模!” 这道旨意,更是将刘备集团“仁义”的旗帜牢牢插在了荆南大地上。
就在荆南四郡在关兴的治理下渐露复苏生机之时,遥远的濡须口战场,也终于分出了暂时的胜负。
濡须坞的残垣断壁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血色的影子。坞墙的缺口处堆积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几乎与残破的墙垛齐平。江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船板、焦黑的帆索和肿胀的尸体,在浑浊的江水中载沉载浮。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孙权站在“飞云”号残破的船楼上,金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沾满了血污。他望着眼前这片惨绝人寰的景象,胸口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徐盛在最后时刻,率领亲卫死守坞堡核心,身被数十创,力竭战死。朱桓重伤……江东将士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濡须水道。
“陛下!魏军……魏军退兵了!”一名满脸烟灰的将领踉跄着跑来禀报,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
孙权猛地抬头,顺着将领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魏军庞大的船队正在缓缓后撤,陆上的步骑也开始拔营。曹丕的龙旗在魏军阵中清晰可见,似乎正随着退兵的浪潮缓缓北移。魏军并非溃败,更像是达成了某种战略目标后的有序撤离。
“为何退兵?”孙权声音沙哑地问,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疑虑和沉重。他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才堪堪守住这残破的门户。
“据抓到的魏军俘虏零散口供,”将领喘息着回答,“似是……似是荆州那边,陆逊大都督已然成功退守柴桑,蜀军并未能扩大战果。且魏军久攻濡须不下,损耗亦巨,加之……加之其国内或有变故?”
孙权沉默了。他望向西方,那是荆州的方向,也是陆逊和十万江东精锐浴血归来的方向。陆逊退了回来,这意味着刘备未能如愿全歼他的主力,江东的元气尚存。但同样意味着,他图谋荆州的计划彻底破产,十万精锐损兵折将,空耗钱粮,更引得曹丕趁虚而入,差点覆灭了江东根基!而刘备,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趁此机会,一举夺回了荆南四郡!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窒息。他猛地一拳砸在残破的船舷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也浑然不觉。
“刘备……曹丕……”孙权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好一个‘鹬蚌相争’!好一个‘假道伐虢’!孤……孤誓报此仇!”
夕阳如血,映照着孙权因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面容。濡须口的江水呜咽着,仿佛在为无数逝去的生命悲歌,也预示着这场由曹刘联手设下的惊天骗局所引发的仇恨与战火,远未到平息之时。荆南的收复,濡须的惨胜,都只是新一轮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隙。魏、蜀、吴三方的命运巨轮,在公元225年这个血色的夏天,再次被推向了更加叵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