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五年秋,长江下游的濡须口,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铁锈混合的沉闷气息。前番血战的痕迹尚未完全洗刷干净,坞墙的缺口处新砌的砖石还透着湿气,江面上漂浮的焦木碎屑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然而,更大的风暴正在曹魏庞大的战争机器轰鸣中逼近。
曹丕的龙纛再次矗立在巢湖北岸。他面色冷峻,眼神中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火焰。司马懿侍立一旁,身形微躬,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目光幽深地扫视着对岸那座如同巨兽盘踞的濡须坞。
“陛下,万事俱备。”司马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张合将军已率偏师一万五千,大张旗鼓,旌旗蔽日,鼓噪而进,直扑东关(今安徽含山西南)。吴军斥候已飞报建业,孙权、陆逊必以为我军主攻方向在此,定分兵驰援。此乃‘声东’之策成矣。”
曹丕微微颔首:“好!文远、公明那边如何?”
“张辽、徐晃二位将军精选的八千‘虎豹锐士’与三千‘凿冰水鬼’(擅长潜水凿船、泅渡的敢死队),已于巢湖深处秘密操练月余,夜战攀援、潜渡泅水,皆已精熟。特制之快船、浮筏、飞爪、利斧,俱已齐备。只待陛下号令,便可如毒牙,直噬濡须坞心腹!”
“火船与浮桥呢?”曹丕追问。
“火船百艘,满载硫磺膏油、干荻枯柴,藏于濡须水上游隐蔽河汊。浮桥构件已预制完毕,由巨舰拖曳,藏于主力船队之后。只待奇兵得手,混乱一起,火船顺风而下焚其水寨,浮桥即刻抢建,锁断江流!”司马懿的计策环环相扣,狠辣致命。
曹丕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一挥袖袍:“传朕旨意!明日亥时三刻,月隐星稀之时,依仲达之计,全军出击!破濡须,在此一举!”
“臣遵旨!”帐内诸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与此同时,濡须坞“镇海”楼帅厅内,气氛凝重如铅。陆逊一身玄甲,立于巨大的水陆防御沙盘前,眉头紧锁。诸葛瑾、徐盛、朱桓、周泰等重将环立左右。
“报——!”斥候浑身湿透,踉跄而入,“大都督!魏军大将张合,率万余精兵,猛攻东关!攻势甚急!东关守将告急求援!”
“果然来了!”朱桓沉声道,“司马懿欲效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陆逊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沙盘上东关的位置,手指却缓缓移向濡须坞主体:“张合乃魏之名将,所率必是精锐。然其兵力,不过万余。濡须坞乃江东命门,曹丕、司马懿志在必得,岂会仅以偏师攻我次要关隘?此必为佯攻,诱我分兵!”
他猛地抬头,眼中寒光闪烁:“传令东关守将:深沟高垒,凭险固守!多备滚木礌石,弓弩火油,不得出城浪战!坚守五日,援军必至!再令周泰将军,即刻率水军五千,战船两百,星夜驰援东关!然……”陆逊语气一转,斩钉截铁,“抵达东关水域后,不必急于交战!偃旗息鼓,潜伏于东关侧后水道!若张合是真攻,则与守军内外夹击!若其为佯攻,则按兵不动,待我主寨号令!”
“末将领命!”周泰抱拳,甲叶铿锵,虽不解陆逊深意,但对其判断深信不疑。
“其余诸将!”陆逊声音陡然拔高,“曹丕、司马懿之真正目标,必在濡须坞本身!其前番受挫,此番必有非常之谋!诸君需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手指快速点向沙盘各处要害:
“其一,水下铁壁!徐盛将军!命你即刻督率工兵及水性精熟士卒,在坞墙水下根基处、以及所有可能被敌攀援之峭壁下方水域,加设三重铁索网!铁索需粗如儿臂,环环相扣,间隔加密,下坠带倒刺之铁蒺藜沉江木!我要让魏军‘凿冰水鬼’寸步难行,触之即伤!” “末将遵命!”徐盛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其二,峭壁火狱!朱桓将军!命你负责所有临水坞墙及险峻崖壁的防御!于要害处增筑暗堡射孔,多备滚油、火把、巨木、擂石!组建快速反应‘掷火队’,日夜轮值!一旦发现魏军攀援,无需请示,滚油浇头,火把投掷,巨木擂石齐下!我要让那峭壁,成为魏军死士的焚身火葬场!” “喏!”朱桓抱拳,杀气凛然。
“其三,核心预警,机动猎杀!周泰将军虽往东关,其副将陈式暂领其部精锐‘解烦军’!分散部署于坞内各战略要点及水寨核心区域!配备最强弓弩与短兵,作为机动预备队!一旦发现小股敌军渗透或制造混乱,务必以最快速度扑灭!格杀勿论!” “末将明白!”陈式沉声应道。
“其四,防火净水!诸葛长史!命你组织民夫健妇,于坞内各处广备沙土、水缸、水龙(简易灭火唧筒)!组织巡逻队,严防奸细纵火!同时,确保各处水源洁净,谨防魏军投毒!” “瑾领命!”诸葛瑾肃然。 “其五,帅船诱饵,引蛇出洞!”陆逊最后看向自己的帅船“长安”号模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督帅船,依旧悬挂帅旗,灯火通明,置于水寨显要位置!然,本督将移驻后方加固之‘磐石’楼船指挥!若魏军欲行斩首火攻,必扑此‘饵’!届时……”他看向徐盛和朱桓,“便是二位将军,关门打狗之时!”
陆逊的部署,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在司马懿的毒计落下之前,已布下层层防御,针锋相对,滴水不漏!他将有限的兵力与资源,运用到了极致,更以自身帅船为饵,设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