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严的先锋旗插上绵竹城墙时,蒋琬刚烧完第三批征召预备役的名册——成都平原的稻田里倒映着各家豪族的私兵旗号,老农颤抖着把“诸葛犁”埋进陇沟:“丞相的犁……等丞相回来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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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潼城头,“李”字大旗在初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站在城楼上的李严,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营寨和如林的刀枪,心中那股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来的狠厉与虚妄的亢奋交织在一起。
他深知,眼下的“声势浩大”背后,是巨大的危机。麾下这三四万人马,看似不少,但成分复杂:吴方的梓潼守军是核心,但数量有限;各地郡兵忠诚度存疑,且战力参差不齐;数量最多的豪强部曲,更是只听各自家主号令,打起仗来能否如臂使指,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更重要的是,他目前实际控制的,仅仅是以梓潼为中心的北部山区数县。地盘狭小,人口有限,资源匮乏,尤其是粮草,主要依靠豪强们的“捐赠”和前期仓促的囤积,难以支撑长期战争。
李严此刻心中也深知:困守梓潼,无异于坐以待毙!诸葛亮在长安,必已调兵遣将。张裔的追兵恐怕不日即至,汉中的王平也不会坐视。一旦朝廷大军云集,凭这梓潼弹丸之地,如何能守?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起事实在是太仓促了,司马小儿,故意泄密,害我至此。
他的目光越过层峦叠嶂,投向了南方那片富庶广阔的成都平原。只有拿下成都,控制整个益州的核心区域,他才能真正获得与诸葛亮抗衡的资本!成都,不仅有堆积如山的粮秣军械,有庞大的人口资源,更有无可替代的政治象征意义——控制了成都,就意味着控制了季汉的“龙兴之地”!
“必须拿下成都!”李严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是一场赌博,一场输不起的赌博。成功了,海阔天空;失败了,万劫不复。
他并非莽夫,作为曾经镇守一方、参与过平定南中叛乱、具备相当军事才能的将领,李严深知进攻成都的难度。蒋琬、费祎并非庸才,成都城高池深,守军虽未必及自己麾下人多,但凭借坚城,足以固守待援。
“不能强攻,必须速战速决,在其援军抵达、完成全面动员之前,以雷霆之势,拿下成都!”李严迅速定下了战略基调。
回到临时设立的“行辕”,李严立刻召集吴方等核心将领,以及几位势力最大的豪强代表,商议进军方略。
铺开益州北部地图,李严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上。
“诸位,我军新立,势如累卵,唯有进取,方有生机!目标——成都!”李严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然,成都乃坚城,蒋琬、费祎亦非易与之辈,强攻必遭重创。故,我军需虚实结合,多路并进,调动守军,寻其破绽,一击致命!”
他开始部署他的作战计划,展现出其不俗的军事谋略:
北路疑兵,牵制汉中之敌:
“命偏将军张登(虚构人物,李严旧部),率本部五千人马,并汇合阴平、武都等地豪强部曲约三千人,大张旗鼓,做出北上夺取葭萌关,威胁汉中之态势!”李严解释道,“王平在汉中,闻我叛乱,必欲南下平叛。以此疑兵牵制之,使其不敢倾巢而出,至少为我军争取十至十五日时间!”
东路偏师,沿涪水而下,佯攻涪城:
“命校尉李丰,率八千精锐,沿涪水东岸南下,多树旗帜,广布疑阵,做出猛攻涪城的态势!”李严指着地图上的涪城,“涪城乃成都东北门户,蒋琬、费祎必遣重兵把守。此路为佯攻,但要打得像真的一样!务必牢牢吸引住成都守军至少一万五千人的注意力!”
主力潜行,奇袭绵竹,直插成都咽喉!
“本督亲率主力两万五千人!”李严的手指重重敲在绵竹的位置上,“不走平坦大道,而是秘密西渡涪水,穿越鹿头山小路,绕过涪城正面防线,直扑绵竹!”
他目光扫过众将:“绵竹,乃成都北方最后一道屏障,距成都仅百余里!此地若失,成都门户洞开!蒋琬、费祎之注意力尽在东路涪城,绵竹守备必然相对空虚。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可一战而下!”
“拿下绵竹后,不停歇,不留恋,全军疾进,直逼成都城下!趁其惊魂未定,援军未至,一举攻克成都!”
这个计划,体现了李严的军事眼光。他准确判断了敌我形势和对手的心理,采取了声东击西、避实击虚的策略。以偏师牵制汉中、佯攻涪城,为主力的奇袭创造机会。一旦成功,确实有极大的可能打蒋琬、费祎一个措手不及。
吴方等人听后,纷纷点头,认为此计甚妙。豪强代表们也被李严清晰的思路和看似极高的胜算所鼓舞。
“诸位!”李严最后肃然道,“此战,关乎我等身家性命,关乎益州未来!望诸位同心戮力,奋勇向前!攻下成都,共享富贵!”
“愿听大都督号令!”众人齐声应诺。
计划已定,李严大军立刻开始行动。
北路,张登率领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向葭萌关方向进发,旌旗招展,鼓噪而进,果然引起了汉中王平的高度警惕,不敢轻易分兵南下。
东路,李丰率领八千精锐,沿涪水东岸南下,一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摆出强攻涪城的架势。涪城守将不敢怠慢,一边紧闭城门,依托工事坚守,一边飞马向成都求援。
而李严亲率的两万五千主力,则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夜色,悄然西渡涪水,钻入了鹿头山的莽莽林海之中。这条小路异常难行,但对于一心奇袭的李严部队来说,却是通往胜利的捷径。他们忍受着艰苦的行军,以惊人的速度向绵竹方向穿插。
成都方面,蒋琬和费祎果然被李严的疑兵之计所迷惑。
接到涪城告急文书,又听闻北路有叛军威胁汉中,蒋琬判断李严主攻方向在东北,意图打通与汉中的联系。他与费祎商议后,决定从成都守军中抽调一万两千人,由将领张翼率领,紧急增援涪城,务必守住成都东北门户。
蒋琬认为:李严兵分两路,北路牵制汉中,东路主攻涪城,其志不小!必须守住涪城,否则成都危矣!
他们并非没有考虑绵竹的防务,但认为绵竹地势相对次要,且判断李严主力在东路,因此只命绵竹守军加强戒备,并未增派太多兵力。这正中了李严的下怀!
当李严的主力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绵竹城下时,守军完全懵了!他们根本没想到叛军主力会从西北方向的山区突然杀出!
李严毫不迟疑,立刻下令攻城!他深知兵贵神速,必须在成都反应过来之前拿下绵竹。叛军士气正盛,又是突然袭击,而守军兵力不足,且准备不及。经过一天一夜的激烈战斗,绵竹城宣告易主!
消息传到成都,蒋琬、费祎大惊失色!他们这才明白中了李严的声东击西之计!然而,张翼率领的一万两千援军已经派往涪城,成都守军瞬间变得空虚!
李严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攻克绵竹后,他仅留下少量部队守城和打扫战场,主力不顾疲惫,马不停蹄,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官道,直扑百里之外的成都!
一路上,李严更是打出“清君侧,只诛诸葛,余者不问”的旗号,并派出使者,招降沿途城邑。许多本就对诸葛亮新政不满、或慑于李严兵威的地方官吏和豪强,纷纷望风归降,或保持中立,不敢阻拦。叛军兵锋所向,几乎未遇像样的抵抗!
短短数日之内,李严大军便已兵临成都城下!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将这座季汉的旧都团团围住!
成都城内,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蒋琬、费祎站在城头,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叛军营垒,面色凝重至极。他们手中可用的守城兵力,已不足万人,而且军心浮动,城内那些支持李严或持观望态度的豪强,更是不安定因素。
费祎看着眼下局势对蒋琬说道:李严此贼,用兵竟如此刁钻!我等……大意了!如今援军未至,城中兵力薄弱,如何是好?
蒋琬也回答道:悔不该抽调兵力援救涪城!如今成都危如累卵,唯有死守待援!但愿丞相援军早日到来!
他们试图紧急征召成都及其周边的预备役,但效果甚微。豪强们要么阳奉阴违,要么干脆闭门不出。而普通百姓,虽然大多感念诸葛亮新政带来的好处,但面对杀气腾腾的叛军和本地豪强的威慑,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轻易拿起武器与叛军对抗,生怕战火波及家人,或事后被支持李严的豪强清算。一种诡异的、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成都平原。
兵临成都城下,李严心中豪情万丈。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座雄城在自己脚下匍匐,看到了自己入主州牧府,总揽益州大权的景象。
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成都毕竟是坚城,强攻损失必然惨重,而且汉中王平、长安诸葛亮的援军正在路上。
李严内心知道:不能给蒋琬、费祎太多时间稳定城内局势,也不能让援军轻易靠近!必须尽快破城,或者……迫使他们投降!
他采取了围城打援、攻心为上的策略:
李严将两万余主力分成数部,在成都东、北、西三面(南面靠岷江,难以合围)扎下坚固营寨,深挖壕沟,广设鹿角,构筑壁垒,彻底隔绝成都与外界的联系。他派骑兵四处巡逻,绞杀成都派出的信使和探马,确保消息无法传出,也阻止小股援军渗透。
然后他又命令士兵日夜在城下喊话,宣扬“诸葛十大罪”,声称“只诛诸葛亮一人,余者皆可赦免”,并不断将写有类似内容的箭书射入城中。同时,他暗中与城内那些早已联络好的豪强通信,许以高官厚禄,让他们在城内制造混乱,散布恐慌情绪,动摇守军军心。
李严也深谙用兵之道,他不进行全面的、不计代价的猛攻,而是选择几处看似薄弱的城墙段,轮番进行佯攻和试探性攻击。攻势虽不猛烈,但持续不断,让守军时刻处于紧张状态,疲于奔命,消耗其体力和守城物资。
他判断,最近的援军来自两个方向:汉中的王平,以及从长安方向而来的诸葛亮亲率的大军。对于王平,他命令北路的张登部队,在完成疑兵任务后,迅速南下,扼守金牛道险要处,节节抵抗,迟滞王平军南下速度。对于西边来的援军,他派出一支精锐,前出至雒城一带,占据地利,准备打一场漂亮的阻击战。
李严的这一系列部署,可谓老辣周密。围困、攻心、佯攻、打援,层层递进,将军事压力和心理攻势结合得恰到好处。他充分利用了己方初期的兵力优势和主动权,力图将成都守军逼入绝境。
成都城内的局势,日益艰难。守军兵力不足,日夜守城,疲惫不堪。城内粮草虽暂时无虞,但恐慌情绪在蔓延,尤其是那些豪强们的暧昧态度,让蒋琬和费祎倍感压力。他们只能不断激励士卒,反复申明李严乃是叛国逆贼,丞相大军不日即到,苦苦支撑。
蒋琬看着城下周密的布置,不禁感叹道:“李严用兵,竟如此难缠!围而不死攻,日夜骚扰,这是要耗尽我军心志啊!城内那些豪强,更是心腹之患!
费祎也附和道:“但愿张翼将军能尽快从涪城回援,但愿丞相的援军能早日突破叛军阻截!成都……还能守多久?
李严站在成都城北的一座土山上,眺望着这座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不可及的雄城,心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豪情,却也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时间,对他而言同样宝贵。他必须在诸葛亮的主力援军抵达之前,解决成都问题!
这场由司马昭阴谋引爆、李严奋力一搏的益州内战,进入了最关键的围城阶段。成都,这座季汉的旧都,成为了风暴的中心。它的归属,将决定这场叛乱的最终结局,也将深刻影响整个季汉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