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放、孙资的覆灭,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扫清了司马懿通往权力顶峰的最后一道显性障碍。借着平定二人引发的“新政之乱”,司马懿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曹魏朝堂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与重塑。
太傅府如今已形同第二个朝廷。诏令皆出于此,皇帝曹芳的玉玺几乎成了盖章机器。司马懿不再需要任何掩饰,他公开将自己的心腹亲信安插到关键岗位:
王昶因“收复”宛城(尽管是座空城)和后续稳定局势有功,被擢升为征南大将军,总督荆州军事,镇守新野,成为对抗蜀汉荆州军团的前线统帅。
钟会在淮南表现出色,虽未能攻克寿春,但稳住了战线,之前更是设计斩杀了蜀将徐盛和叛将文钦,功勋卓着,被加封为镇东将军,假节,总督青、徐、扬三州军事,权势熏天。
陈泰被任命为并州刺史,持节,负责防御蜀汉可能自河东方向的进攻,并监视并州豪强。
王经、州泰等宿将也各有升迁,牢牢把控着司隶、豫州等核心区域的军权。
甚至连相对年轻、但出身泰山羊氏、才华出众的羊祜,也被司马懿破格提拔,进入尚书台参赞机要,视为未来重点培养的班底。
与此同时,那些曾经与曹爽关系密切、或对司马懿专权流露出不满的官员,则遭到了无情的清算。罢官、流放、下狱……甚至不明不白的“病故”时有发生。洛阳城中,昔日车水马龙的某些府邸,如今已是门庭冷落,甚至贴上了封条。
小皇帝曹芳坐在冰冷的龙椅上,看着朝堂上愈发齐整的“司马氏”面孔,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越来越深的恐惧。他偶尔会怯生生地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建议,往往被司马懿以“陛下年幼,当以学业为重”或“此乃老臣分内之事”等理由轻描淡写地挡回。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这个皇帝,更像是一个被供奉起来的傀儡。
曹芳内心:太傅……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还是那个辅佐父皇、抵御诸葛亮的忠臣吗?这些清算……真的是为了大魏吗?
司马懿对外展现的形象,依旧是那个鞠躬尽瘁、匡扶社稷的老臣。他对外宣称,所有的清洗都是为了“肃清朝纲,避免内耗,一致对外”。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在蜀汉强敌环伺的背景下,甚至赢得了一部分渴望稳定的人的支持。然而,那血腥的手段和毫不掩饰的集权,却让许多有识之士感到心寒。他们不禁怀疑,司马懿的目的,恐怕远非“巩固皇权”那么简单。
在这场席卷朝野的清洗风暴中,有一个人处境尤为尴尬和危险,那便是目前镇守淮南的大将——诸葛诞。
诸葛诞与夏侯玄、邓飏等人并称“魏室四聪”,是曹魏宗室的外围力量和坚定的保皇党。当年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诛杀大将军曹爽时,诸葛诞就内心极为不满,认为司马懿此举是权臣跋扈,欺凌主上。因此,当文钦在寿春举兵响应蜀汉时,手握重兵的诸葛诞并未第一时间全力镇压,而是选择了退兵观望,其意图不言自明——他希望文钦能给司马懿制造足够的麻烦。
虽然司马懿后来及时派钟会稳住了淮南局势,并以其子司马昭主动下狱的“苦肉计”暂时安抚、稳住了诸葛诞,但诸葛诞那次暧昧的观望态度,早已被钟会详细记录并上报。在司马懿心中,诸葛诞早已被打上了“不可靠”甚至“潜在敌人”的标签。此次大清洗,诸葛诞自然名列其中。
诸葛诞内心:司马懿老贼,清除异己,其心昭然若揭!我诸葛公休世受国恩,岂能坐视曹氏江山落入此等权奸之手!然……
然而,诸葛诞也面临着巨大的困境和矛盾。首先,他之前与钟会合作,用计斩杀了蜀汉大将徐盛和叛将文钦,并歼灭了两万汉军。这笔血债,使得他与蜀汉之间结下了深仇。如今,他虽然不满司马懿,但若想反叛,投降蜀汉这条路,几乎已经被他自己堵死。蜀汉会接受一个手上沾有他们大将鲜血的降将吗?即便接受,他又能得到多少信任?
其次,他镇守的淮南,地处魏、蜀交界,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寿春的陆逊、张苞对他虎视眈眈。一旦他有所异动,不仅要面对洛阳司马懿的讨伐大军,还要防备陆逊的趁火打劫。内外交困,形势险恶。
诸葛诞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他深知司马懿绝不会放过自己,清洗的屠刀迟早会落到他的脖子上。但他又找不到可靠的出路,仿佛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牢笼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危机一步步逼近。
诸葛诞内心:难道……只能坐以待毙?或者……拼死一搏?可是,出路在何方?
他秘密联络了一些对司马懿同样不满的旧友和部分淮南将领,暗中积蓄力量,加固城防,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风暴。寿春城上空,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
就在诸葛诞在淮南苦苦挣扎之际,遥远的辽东,另一股反抗司马懿的力量,已然举起了义旗。
镇守辽东的毋丘俭,是一位功勋卓着的老将。他曾与司马懿并肩作战,共同抵御过诸葛亮的北伐,对司马懿的军事才能也曾颇为钦佩。然而,随着司马懿一系列揽权、清洗行为,毋丘俭的看法逐渐改变了。
他目睹了文钦、令狐愚等宿将被逼反或被诛杀,看到了刘放、孙资的悲惨下场,更对洛阳朝堂日益浓厚的“司马氏”色彩感到忧心忡忡。他是一位相对传统的将领,忠于曹魏皇室,认为司马懿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权臣”的范畴,是在一步步蚕食曹氏的江山。
“司马懿名为魏臣,实为窃国之贼!”毋丘俭在辽东的府邸中,对心腹将领慷慨陈词,“今其清除异己,把持朝政,陛下形同虚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辈深受国恩,岂能坐视不理?”
终于,在得知司马懿再次大规模清算朝臣,并且可能将矛头指向更多地方实力派时,毋丘俭下定决心,不再沉默。
魏正始二年(公元243年)春,毋丘俭在辽东襄平正式起兵!他传檄天下,历数司马懿“欺主专权、屠戮忠良、心怀叵测”等多项大罪,打出了“清君侧,安社稷,还政于陛下”的旗号!
檄文一出,天下震动!
毋丘俭在辽东经营多年,素有威望,且辽东地处边陲,兵精粮足,他的起兵,立刻成为了反抗司马懿专权的一面最鲜明的旗帜。虽然地理上偏居一隅,但其政治意义和号召力不容小觑。许多对司马懿不满的势力,开始暗中关注,甚至蠢蠢欲动。
消息传到洛阳,司马懿并未感到意外,反而有一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平静。他深知,自己的一系列举动,必然会引起反弹。毋丘俭的起兵,不过是这些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的总爆发。
司马懿内心:毋丘俭……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将所有这些隐患,一并清除!
他意识到,曹魏内部所有潜藏的问题,如今都已暴露出来。刘放、孙资代表的是中枢文官系统的反抗,诸葛诞代表的是地方实力派武将的摇摆和潜在威胁,而毋丘俭则代表了边疆宿将和传统保皇势力的公开决裂。
只要他能以雷霆手段,迅速、彻底地平定这些反抗,那么曹魏境内将再无成组织的反对力量。届时,他司马氏才能真正地将这个国家拧成一股绳,无论是为了对抗外敌,还是为了……更进一步。
洛阳,太傅府。气氛肃杀而凝重。
司马懿召集了司马师、司马昭、钟会、陈泰等核心心腹,商讨应对之策。
“父亲,毋丘俭老儿,不识时务,竟敢公然反叛!儿臣愿领一军,前往辽东,取其首级献于阶下!”司马昭年轻气盛,率先请战。
司马师则更为沉稳:“二弟稍安。毋丘俭久镇辽东,根基深厚,不可小觑。且其檄文蛊惑人心,需防各地响应。当务之急,是稳定中枢,防止叛乱蔓延。”
钟会阴冷一笑:“太傅,毋丘俭不过疥癣之疾,其地僻远,影响有限。真正的心腹之患,在于淮南!诸葛诞首鼠两端,其心难测。若他与毋丘俭暗中勾结,或趁我军北上平叛之机在淮南作乱,则局势危矣!会,愿再回淮南,伺机解决此患!”
陈泰也道:“并州方向,亦需加强戒备,谨防蜀汉姜维趁机寇边。”
众人意见不一,但都将目光投向了最终的决定者——司马懿。
司马懿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众人。他心中早已有了全盘计划。
“毋丘俭,要打!而且要快打!打给天下人看!”司马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但,不是昭儿你去。”
他看向司马师:“师儿,由你挂帅,陈泰为副,率洛阳中军五万,并调幽州部分兵马,即日北上,征讨毋丘俭!记住,不仅要胜,还要速胜!要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碎辽东叛乱,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人!”
“儿臣领命!”司马师沉声应道。
接着,司马懿看向钟会:“士季,你所言不错。淮南,才是关键。你即刻返回寿春前线,总督军事。对诸葛诞……先稳后图。严密监视其动向,若其无异动,则暂且维持现状;若其胆敢响应毋丘俭或自行叛乱……”
司马懿眼中寒光一闪,没有说下去,但钟会已然心领神会,躬身道:“会,明白!定不负太傅重托!”
“至于蜀汉……”司马懿最后道,“传令各边境守将,严加防备!告诉他们,内部些许宵小作乱,无损大魏根基!待老夫肃清内患,再与诸葛亮、陆逊一决高下!”
一道道命令从太傅府发出,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司马懿要以铁与血,来回应所有的挑战和质疑。他要用毋丘俭的人头,来祭奠他通往至高权力之路;他也要用诸葛诞的最终命运,来警告所有潜在的反对者。
曹魏的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场决定帝国未来走向的内战,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而这场风暴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天下的最终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