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迁都的奏疏在洛阳朝堂堆成雪丘时,司马懿的手指正划过青徐败报上的血渍——三日前刚被族诛的刘放家宅地基下,埋着新铸的“魏武卒”制式腰牌,而老太傅的声音压得九卿皆垂首:“今日敢言迁都者,与宫门外新立的十座京观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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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43年冬,洛阳。往昔象征着中原正朔、繁华鼎盛的魏国都城,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青州失守、徐州大半陷落、汝南易主、宛城这座中原门户彻底落入蜀汉之手的败报,如同接连不断的丧钟,狠狠敲击在每一个魏国臣民的心头。
魏宫大殿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少年皇帝曹芳高坐龙椅,面色苍白,眼神惶恐,全然不知所措。阶下文武百官,大多垂首默立,面色灰败,往日里朝堂之上或慷慨激昂、或明争暗斗的景象荡然无存,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弥漫的恐惧。
终于,一名老臣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太尉!蜀虏……蜀虏势大,宛城既失,则洛阳门户洞开!东线青徐不保,则许昌危殆!潼关早不在我手,西面亦无险可守!今诸葛亮用兵如神,其势难挡……为社稷计,为陛下安危计,老臣……老臣恳请陛下,暂避锋芒,迁都于……于邺城,或河北其他坚城,以待时变啊!”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不少早已心怀恐惧、或暗中计算家族利益的官员纷纷出列附和:
“陛下,张大人所言极是!洛阳已成四战之地,危如累卵!当速速迁都,保全宗庙!”
“是啊陛下!蜀军锋芒正盛,不可硬撄其锋!迁都河北,据黄河之险,方可从长计议!”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陛下!”
迁都之声,一时甚嚣尘上。仿佛只要离开这座即将被战火吞噬的洛阳,就能获得安全。恐慌的情绪在朝堂上迅速蔓延,甚至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起迁都的具体路线和安置问题。皇帝曹芳更是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御阶之侧,那个一直闭目养神、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太尉司马懿。
司马懿内心:迁都?一群蠢材!国都乃一国之本,象征所在!在大败之际仓皇迁都,军心瞬间崩溃,民心立刻离散,各地守将必生异心!届时根本无需诸葛亮来攻,我大魏内部便会土崩瓦解!此乃自取灭亡之道!
就在迁都之议愈演愈烈,几乎要成为“共识”之际,司马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潭,深不见底,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没有看那些鼓噪迁都的官员,甚至没有看龙椅上的皇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个人的脸。
目光所及,如同寒流掠过。那些刚才还慷慨陈词、痛哭流涕的官员,瞬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司马懿依旧没有说话。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宫门之外的方向。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虽然隔着重重宫墙,什么也看不到,但每个人都仿佛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来自不久前才被清洗的刘放、孙资等族诛大臣府邸的血腥气,能看到那宫门外刚刚垒起、用以震慑人心的十座“京观”!
无声的威慑,比任何咆哮怒吼都更具力量。
终于,司马懿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国都,乃社稷根本,天下所系。”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再次扫过众人,“今日,敢有再言迁都,动摇国本,涣散军心者——”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骨:
“与宫门外那十座京观同罪!立斩不赦,族诛连坐!”
轰!
如同惊雷炸响!所有官员,包括皇帝曹芳,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司马懿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决绝,让所有人都明白,这绝非虚言恫吓!他是真的会杀人,而且会毫不犹豫地灭人满门!
那几个带头提议迁都的官员,更是吓得体如筛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太尉息怒!臣等糊涂!臣等知罪!再不敢言迁都之事!”
司马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目光重新变得深邃平静,仿佛刚才那滔天的杀意从未出现过。他转向皇帝曹芳,微微躬身,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洛阳,乃武皇帝选定之都,历经文帝、明帝经营,城高池深,粮草充足,更有黄河天险及数十万忠勇将士拱卫!诸葛亮虽一时得势,然其远征疲惫,占地需守,兵力已分。我大魏根基犹在,元气未失!当此危难之际,正需上下同心,固守根本,岂可自乱阵脚,未战先怯?”
他这番话,既是说给皇帝听,更是说给满朝文武听,意在稳定人心。
“臣,司马懿,受先帝托付,辅佐陛下,在此立誓:臣在,洛阳在!臣在,大魏江山社稷在!诸葛亮若敢来犯,臣必亲率王师,与之一决雌雄!定叫其铩羽而归!”
司马懿的强势表态和血腥威慑,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压下了朝堂上弥漫的恐慌和迁都的暗流。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朝堂上,真正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不是龙椅上的少年天子,而是这位权倾朝野、手段狠辣的太尉大人。迁都?除非想立刻成为宫门外第十一座京观的基石!
虽说此时魏国遭遇了大败,但是对于司马懿来说,他在魏国的权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此前,朝中尚有以刘放、孙资为首的亲曹派元老,凭借资历和与皇室的关系,对司马懿形成掣肘。地方上,如扬州王凌、淮南毋丘俭、镇东将军诸葛诞等手握重兵的将领,或因理念不合,或因利益冲突,对司马懿阳奉阴违,甚至暗怀异志。
如今刘放、孙资已被他除掉,诸葛诞、毋丘俭、王凌的叛乱也被他平定,至此,朝堂之上,再无敢于公开反对司马懿的声音;地方军镇,也基本被其亲信或已被震慑的将领所控制。皇帝曹芳彻底成为傀儡。司马懿真正做到了“政由司马,祭则寡人”,一言独断,莫敢不从!
在稳固了绝对权力之后,司马懿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导致此次大败的根本原因——国力差距。
他站在洛阳城头,望着这座依旧宏伟,却难掩内部虚弱和恐慌的帝都,心中思绪翻腾。
诸葛亮……不仅兵如神,其治国之才,更为可怖!昔日蜷缩巴蜀一隅,竟能通过种种新政,使国力膨胀至此!粮草、兵源、器械、人才……皆远胜我据中原之大魏!此非一时之巧,实乃根本之道!我以往过于注重权谋与军事,忽略了此等夯实根基之事。如今大权在握,正可效仿其法,革除积弊,富国强兵!
他深知,单纯防守,只能延缓败亡,无法扭转乾坤。唯有像诸葛亮那样,从根本上提升魏国的国力,才能与之抗衡,甚至反败为胜!
回到太尉府,司马懿立刻召集仅存的、绝对忠诚且有才干的心腹谋臣蒋济、高柔、王观等人,密议新政。
“诸公,此番大败,非战之罪,实乃国势不如人也!”司马懿开门见山,毫不避讳,“诸葛亮在蜀,推行所谓‘新政’,不过二十载,竟使巴蜀、荆襄、关中之地,仓廪充盈,兵甲犀利,人才辈出!其法必有可取之处!”
他下令:
“其一,清查田亩,抑制豪强!”司马懿眼中寒光一闪,“我大魏立国以来,豪强兼并日益严重,国家税赋多入私门,百姓困苦,国力空耗!当效仿诸葛亮‘核检户籍’之法,重新丈量天下田亩,无论士族豪强,皆需据实纳税!敢有隐匿者,严惩不贷!”此举意在扩大税基,与民休息,同时打击可能威胁中央权力的地方豪强。
“其二,兴修水利,推广农技!命各州郡,仿效蜀地,大力修缮沟渠陂塘。将缴获的蜀军‘曲辕犁’等农具,交由将作监仿制改进,分发各郡,提升耕效。”
“其三,改革军制,寓兵于农!”司马懿对蜀汉的“预备役”制度印象极其深刻,“即刻着手,于各州郡设立‘军府’,登记在籍青壮。农闲时集中操练,战时征调。同时,精简现有冗兵,保留精锐常备军,提高粮饷,严格训练!”他要打造一支既能节省军费,又能保证兵源质量的军队。
“其四,鼓励工匠,改进器械!设立‘利器监’,专司研究、改进军械。尤其是蜀军那种威力巨大的‘霹雳’之物,务必不惜代价,弄清其原理,加以仿制甚至超越!”
“其五,唯才是举,打破门第!在一定程度上,学习诸葛亮不拘一格用人才。于各州郡设立‘中正官’,选拔寒门中有才学者,充实各级官府及军队。”
司马懿的新政方案,虽然带着明显的“模仿”痕迹,但也结合了魏国的实际情况,并且更加突出了中央集权和司马氏自身的权威。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必须在诸葛亮下一次大规模进攻之前,尽快提升魏国的国力。
一场由惨败催生、由权臣主导的、旨在挽救危局的改革,在血雨腥风后的洛阳,悄然拉开了序幕。司马懿能否成功复制甚至超越诸葛亮的“新政奇迹”?这将成为决定魏国命运,乃至整个天下归属的关键。而此刻,刚刚经历大胜、国力正如日中天的季汉,显然不会给予司马懿太多安稳发展的机会。新的风暴,正在缓缓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