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间,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两个穿着南辰军旧甲的士兵跌跌撞撞跑出来,看到北狄骑兵,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东边的山谷跑。
“在那儿!”
骑兵们立刻兴奋起来。
百夫长却按住刀柄。
“别追。”
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总觉得不对劲。
南辰王军的士兵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但转念一想,假图上的“小队”本就该是分散的,慌不择路也正常。
他勒转马头。
“回去报信,就说墨山关密林里确实有小队,人数不多,看着很慌乱。”
与此同时,望月谷的北狄哨探正趴在谷口的巨石后张望。
白天看到的稻草人还立在谷里,一动不动。
他耐着性子等到天黑,悄悄摸进去,却发现稻草人都不见了,谷里空无一人。
“奇怪。”
哨探皱眉。
“难道真没兵?可去年明明有伏兵……”
他摸不清头绪,只能回去报信。
“望月谷白天有兵,晚上没人,像是故意布置的。”
而浣溪河的北狄士兵更困惑。
他们摸了半天,只摸到几根一折就断的木头桩子,测水深的士兵也回来报。
“最深的地方才到腰,根本藏不了小船。”
“图上不是说‘水深三尺,可藏小船’吗?”
领头的士兵骂了句。
“这分明是假的!”
三支队伍的消息传回北狄主营时,耶律洪正在灯下重看那张布防图。
听完汇报,他指尖在图上敲击的速度更快了。
“墨山关有小队,却很慌乱;望月谷时有时无;浣溪河的暗桩是假的……”
他喃喃自语,忽然冷笑。
“周生辰这是故意露些破绽,让我觉得‘图有真有假’?”
骨里朵凑过来。
“将军,依我看,墨山关是真的,浣溪河是假的。咱们不如集中兵力打墨山关,先撕开个口子!”
耶律洪摇头,
“没那么简单。他让墨山关的小队‘慌乱’,说不定是想引咱们去追,然后设伏。”
他看向帐外,夜色已深,西洲的方向一片寂静,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再派一队人去墨山关,这次带些俘虏去。就说是从西洲抓的百姓,让他们去密林里喊话,看看里面的人会不会出来救人。”
耶律洪沉声道。
“周生辰最护着百姓,要是里面真有他的兵,定会忍不住。”
骨里朵眼睛一亮。
“这招好!要是没动静,就说明图是假的;要是有动静,就知道他们的底细了!”
而西洲主城的布防司里,周生辰刚收到墨山关的回报,得知北狄果然被“慌乱的小队”骗了,正和萧宴说话,忽然又有传令兵进来。
“将军,北狄又派了一队人去墨山关,还带了些俘虏,说是要去密林前喊话!”
周生辰和萧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了然。
“看来耶律洪还是不信。”
萧宴转着菩提子。
“想用百姓逼你露破绽。”
周生辰指尖在沙盘上点了点。
“传令墨山关的伏兵,不管外面怎么喊,都不许动。”
他看向漼风。
“暗桩的事,再加紧些。我们多一分准备,回西洲的日子,就早一分。”
漼风重重点头,握紧了长枪。
“我这就去。”
帐外的风渐起,吹动着角楼的旗帜。
北狄的试探还在继续,而西洲的暗桩正趁着夜色加紧布置。
这场围绕着一张假布防图的较量,每一步都连着故土与归期。
耶律洪的疑心与试探,周生辰的步步为营,都在这夜色里悄然推进,只待尘埃落定那日,能踏平前路,迎回故人,共归西洲。
墨山关的密林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北狄的第二队人马带着十几个俘虏抵达时,晨露刚打湿了草叶。
俘虏们被反剪着双手,脖子上架着弯刀,一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倒真像西洲逃难的百姓。
“都给我喊!”
领头的千夫长踹了个老汉一脚。
“就说家里还有老小,求南辰王军的爷们出来搭救!”
老汉踉跄着站稳,望着黑沉沉的密林,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
他本是北狄牧民,被骨里朵的人抓来充数,连西洲话都说不利索,只能胡乱喊着“救命”,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密林深处,南辰军的伏兵正贴着树干屏息凝神。
带队的偏将握紧刀柄,指节泛白。
他认得那老汉腕上的银镯子,是北狄牧民常戴的样式,哪是什么西洲百姓?
可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帐下的新兵还是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
偏将低声喝止。
“将军有令,谁妄动就军法处置。”
他瞥向旁边的少年兵,那孩子才十五岁,是去年从西洲逃难来的,此刻眼里已经蓄了泪。
帐外的哭喊持续了半个时辰,千夫长见密林里毫无动静,有些不耐烦。
“放箭!往林子里射!”
箭矢破空的声响惊起一群夜鸟,千夫长盯着箭落的方向,忽然冷笑。
“果然是假的。周生辰要是真在里面,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射杀?”
他转身要走,却见一个俘虏忽然挣脱绳索,疯了似的往密林里冲。
“阿弟!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是你哥啊!”
这一喊,连偏将都愣住了。
那俘虏喊的竟是西洲方言,语气里的急切不似作伪。
少年兵猛地抬头,眼里的泪“啪嗒”掉在甲胄上。
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被北狄掳走的哥哥。
“将军……”
少年兵攥紧弓箭,指尖都在抖。
偏将心里一沉,这出戏唱得太真,连他都有些恍惚。
正犹豫间,却见那冲过来的俘虏脚下一个趔趄,露出了靴底的北狄狼纹。
那是北狄士兵的制式军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