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名狱卒送饭时,无意间提起。
“沈丞相,你家真是惨啊,府被抄了,那个带大你女儿的柳姨娘在监牢里没了,听说你女儿还跳河了,啧啧……”
“你说什么?”
沈从安猛地抓住狱卒的手腕,眼中布满血丝。
“柳姨娘怎么了?我女儿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狱卒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挣扎着挣脱开。
“官府都传开了,柳姨娘在监牢里病死了,你女儿沈清辞为了救你,擅闯皇宫被陛下下令流放,半路上跳河了,尸体都没找到!”
沈从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石壁上。
柳姨娘离世,女儿跳河……
短短几日,家破人亡。
他张了张嘴,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柳姨娘跟着他,从未求过富贵,只求安稳,可他连这点安稳都没给她。
清辞自小没了亲娘,他本想护她一生,却让她落得这般下场。
“陛下……漼广……”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草堆上。
良久,沈从安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哭声震彻整个天牢,让隔壁牢房的囚犯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他用头狠狠撞击着石壁,一下又一下,直到额头鲜血淋漓,意识渐渐模糊。
“清辞……柳姨娘……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喃喃自语,最终昏死过去。
醒来后,沈从安变得沉默寡言。
无论漼太傅派来的人如何威逼利诱,许以高官厚禄,或是用酷刑相逼,他都不肯在“认罪书”上签字。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却又在提及柳姨娘和清辞时,闪过一丝执拗的光。
他要活着,他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为自己洗刷冤屈,为柳姨娘和女儿讨回公道。
而京城的另一端,漼府里悬灯结彩,红绸从府门一直铺到内院正厅,鎏金灯笼上的“囍”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一派欢腾景象。
漼太傅身着簇新的紫色朝服,玉带束腰,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正坐在正厅主位上,接受前来道贺的官员们的恭维。
“太师大人真是国之柱石啊!一举揭发沈从安叛国大案,还朝堂清明,陛下赏得太轻了!”
说话的是新升任的户部侍郎王逊,他捧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装着一对和田玉璧,笑得满脸堆褶。
“这点薄礼,不成敬意,祝太师大人福寿绵长,也祝文君公主远嫁顺遂!”
漼广捋着胡须,眼中笑意深沉,却故作谦逊。
“王侍郎过誉了,老夫不过是尽了臣子本分,全赖陛下圣明。”
他抬手示意管家收下礼盒,目光扫过厅内。
吏部尚书捧着珊瑚摆件,礼部侍郎献上云锦屏风,连平日里不怎么往来的宗室子弟,都提着厚礼赶来,个个点头哈腰,语气里满是讨好。
这几日,漼府门前日日车水马龙,送礼的队伍从街口排到巷尾,光是登记礼单的账房就忙坏了三个。
沈党倒台后,漼家成了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势力,谁都想借着文君公主和亲的由头,攀附这棵“大树”。
正寒暄间,漼府的大管家快步进来,躬身道。
“老爷,表小姐那边梳妆好了,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漼广点头起身,对满堂官员笑道:“诸位稍坐,老夫去去就回。”
说罢,在一众恭送声中,拂袖走向后院的“听兰院”。
那是漼文君临时居住的院落,自她被册封为“安乐公主”后,便从城郊的别院搬了进来,专人伺候,规格堪比皇家公主。
听兰院内,熏香袅袅,漼文君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由两名宫女为她梳理长发。
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蹙金绣袄,乌黑的发丝如瀑般垂落,宫女正用犀角梳细细打理,准备为她绾上和婚礼服配套的发髻。
铜镜里的少女眉眼清秀,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舅。”
见漼广进来,漼文君连忙起身行礼,声音轻柔。
她是漼广胞妹的女儿,自小在漼家长大,虽为表小姐,却与亲女无异。
此次沈清辞拒和亲,漼广便向陛下举荐了她,还请封了“安乐公主”的封号。
番邦要娶的是北陈公主,唯有如此,才能让这场和亲名正言顺。
漼广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严肃。
“文君,明日便是你和亲的正日,有些话,阿舅要再叮嘱你一遍。”
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七尾凤冠上的珍珠流苏,指尖拂过圆润的珍珠。
“你如今是安乐公主,嫁的是番邦的储君,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也不是你阿娘,而是整个漼家,甚至是北陈的脸面。”
漼文君垂着眼,轻声应道。
“文君记着了。”
“记着便好。”
漼广的语气更重了些。
“到了番邦,不可再像在府里这般娇气。番邦习俗与中原不同,凡事要多忍多让,尤其是在储君妃面前,要谨言慎行,不可争宠,更不可插手番邦朝政。”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
“你要做的,是当好‘安乐公主’,稳住番邦与北陈的关系,让他们不再暗中支持沈党余孽,这才是你和亲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