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早些,金红色的光芒刺破海平线上的薄雾,将天枢城雪白的建筑群与碧蓝的港湾染上一片辉煌。华胥元首府邸「望海阁」的议政厅内,东方墨正与李恪、白范黎商讨着新一轮的海外勘探计划,晨风穿过廊柱,带来咸润的气息与远方海鸥的鸣叫。
突然,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打破了厅内原有的节奏。议政厅厚重的木门被无声推开,一道飒爽的身影逆着晨光立于门前——正是青鸾。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劲装,肩头却罕见地带着远航未消的露水风尘,眉宇间凝着一丝罕见的急切与凝重。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只造型古朴、烙有武周鸿胪寺火漆印信的锦盒。
“元首!丞相!白公!”青鸾的声音清晰而短促,目光直接投向东方墨,“神都急件,武周女帝……亲笔诏书,由鸿胪寺卿亲自送至使馆,言明需元首亲启。”她快步上前,将锦盒双手呈上。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李恪与白范黎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探寻。武曌亲笔诏书,且通过正式外交渠道送达,此乃两国交往以来破天荒第一次。
东方墨神色不变,只是眸色深了些许。他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指尖触碰到那冰凉坚硬的木质,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目光落在锦盒开口处,那用来捆缚诏书的明黄色丝绦,以及丝绦末端,那枚他熟悉到刻入骨血里的——墨玉!
墨玉温润,在透过高窗的晨光下,流转着内敛而柔和的光泽,与象征帝王权威的明黄丝绦系在一起,构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数十年前利州江畔的夜雨江风,与如今重洋之外的帝王诏书,在这一刻,被这枚小小的玉石诡异地连接在了一起。
他沉默着,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墨玉,冰凉的触感之下,似乎能感受到一丝遥远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与决意。他的指尖在那玉面上停留了大约三次呼吸的时间,无人知道在这短暂的静默中,他心中掠过了多少往昔的画面与岁月的尘埃。最终,他并未解下墨玉,而是动作平稳地解开了丝绦,展开了锦盒中那卷明黄的诏书。
《通商惠民诏》!
武曌那铁画银钩、带着磅礴气势与不容置疑威严的字迹映入眼帘。厅内落针可闻,只有诏书纸张展开的轻微摩擦声。东方墨逐字阅看,李恪与白范黎也凝神静气。
当读到“免其所有涉及粮米交易之市舶税、关津税”、“各地官仓,需予其周转便利”、“准其有偿使用朝廷驿传系统”以及最关键的“准其在大周全境诸道州郡,依律开设分号”时,即便是以李恪的沉稳,也不由得抚掌,发出一声带着难以置信意味的低笑:
“好一个武媚!此等胸襟气魄,此等决绝手腕……竟比我们最大胆的设想,还要快上三分,更要彻底十分!”他看向东方墨,眼中精光闪烁,“这是将整个武周的粮食流通脉络,向我们敞开了大半啊!”
白范黎亦是动容,他更关注实际运作:“免税、官仓周转、驿传系统……此三大便利,足以让粟珍阁的扩张速度提升数倍,成本大幅降低!更能借助其官方驿传,深入我华胥商队以往难以企及的边远州郡!此诏……价值连城!”
而站在一旁的青鸾,目光则更多地落在东方墨手中那卷诏书,以及那枚悬垂的墨玉上。她与东方墨相伴至今,深知这枚玉石的意义。武曌以此物随诏书同来,其意不言自明。她看到东方墨平静无波的脸庞,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气息那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波动。
东方墨缓缓卷起诏书,目光再次扫过那枚墨玉,最终抬眼,看向厅中三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她既已执棋落子,开辟出如此战场,我华胥,岂有不接之理?”
他随即下令:“李相,即刻以此诏为基础,细化与武周对接之具体章程。白公,统筹物资,评估产能,确保扩张所需。青鸾,加强沿线护卫,尤其关注新辟路线之安全。”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闻讯赶来、正立于门边的年轻副首席云帆身上:“云帆。”
云帆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属下在!”
“着你即刻草拟《九州布网疏》,”东方墨的声音不容置疑,“三日之内,朕要看到涵盖武周各道、以三十六处核心水陆枢纽为节点的全面铺设计划!”
“属下领命!”云帆眼中迸发出激动与决然的光芒,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议政厅,奔赴自己的公廨。
厅内重归寂静,只余下窗外海浪拍岸的永恒声响。那卷明黄诏书静静置于案上,墨玉轻垂。一场由一位女帝以诏书开启,由一位元首以战略接下的、关乎亿万民生与文明交融的宏大棋局,在这东海之滨的晨光中,正式进入了新的阶段。波澜,已惊起于这看似平静的海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