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四月初一,晨曦初露,海天相接处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随即被迅速晕染成金红。天枢城巨港,这个华胥国最大的海陆枢纽,今日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与离别。
港口最好的深水泊位上,静静地停泊着那艘寄托了无数期望与好奇的巨舰——“探索者号”。它比寻常的远洋商船更为修长挺拔,三层主桅上悬挂着特制的、兼顾效率与强度的硬帆,船舷两侧可见一些新式舷窗与观察台,船首像并非传统的瑞兽,而是一枚指向远方的、简洁的星辰与浪花融合徽记。船体经过特殊加固与流线型优化,据说还搭载了尚处于实验阶段的辅助蒸汽动力装置与更精密的导航仪器。此刻,它已然完成全部补给与最后检查,巨大的主帆尚未升起,如同休憩的巨鲸,等待着启航的命令。
从黎明时分起,港口及周边的街道、堤岸、甚至远处的山丘上,便已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民众。他们并非奉旨而来,而是自发地前来为元首夫妇送行,也为一睹这历史性的远航启程。人群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携家带口的市民,有暂停劳作的工匠农夫,有满怀憧憬的学子,也有许多肤色各异、来自海外领地或友好邦国的商旅使节。没有肃穆的仪仗隔离,只有维持秩序的士兵与衙役,确保人群不致拥挤发生危险。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湿、人群的低语、以及一种混合了祝福、好奇与淡淡离愁的复杂情绪。
辰时正,一列车驾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港口专用通道,直达“探索者号”所在的栈桥前。车门开启,东方墨与青鸾率先走出。东方墨今日未着任何冠冕袍服,仅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航海常服,外罩一件防风斗篷,简洁利落。青鸾则是一身墨蓝色劲装,外披同色披风,腰佩短剑,英气飒爽。紧随其后下车的,是新任元首代理人李恪,他身着丞相官袍,神色庄重;以及李贤、李弘、冷月、玄影、白范黎、珊瑚公孙先生、云霜、云舒等一众华胥重臣。
看到元首夫妇现身,港口周围的民众顿时爆发出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欢呼与祝福声浪。“元首一路顺风!”“副帅平安归来!”“早日回航啊!” 声浪如同海潮,一波接着一波。许多人挥舞着手中的帽子、手帕,孩童被父母高高举起,向着栈桥方向张望。
东方墨与青鸾并肩走上栈桥,面向四周的民众,频频挥手致意。他们的脸上带着温和而坚定的笑容,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真挚的面孔。东方墨甚至特意走近栈桥边缘,向最近处的几位老渔民拱手致意,引来更热烈的回应。
李恪率众臣紧随其后,来到栈桥末端,船梯之前。船员与选定的随行参谋、学者、记录员、护卫等共计一百零八人,已在甲板上列队肃立,向元首夫妇及岸上重臣行礼。
最后的告别时刻到来。
东方墨转身,面对以李恪为首的华胥核心层。他的目光逐一掠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最终定格在李恪脸上。
“李卿,国内之事,自今日起,便尽付于你及诸公了。”东方墨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海风与渐低的欢呼中传入每个人耳中,“此去万里,音讯难频。然我相信,有《宪章》为基,有法度为轨,有万民议事院为喉舌,有监察院为明镜,更有诸位同心同德,华胥必能稳如磐石,续写新篇。”
他顿了顿,看向李恪手中的“国政玺”印匣,意味深长地补充:“海外之闻,风土之见,我自会设法不时传回,以供参详。望此‘民镜’高悬,不仅照你等执政得失,亦映照我华胥前行之路,永无阴霾,永葆活力。”
李恪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有力:“陛下嘱托,恪字字铭记于心。国内诸事,臣等必当尽心竭力,依法循章,不负陛下信任,不负万民所托。唯愿陛下与副帅,乘风破浪,探骊得珠,早日满载而归!华胥上下,静候佳音!”
青鸾也对冷月及众武将颔首:“边防海事,不容有失。国内安稳,方是远征后盾。一切按既定预案行事,遇急务,与李相及联席会议共商。” 冷月抱拳,铿锵应诺:“请副帅放心!末将及军事院同僚,必保国门无恙,海疆安宁!”
李贤、李弘、玄影、白范黎、珊瑚等人亦纷纷上前,做最后的辞别与承诺,气氛庄重而不失温情。
简短而诚挚的告别后,东方墨与青鸾不再多言,转身,并肩踏上连接“探索者号”的船梯。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坚定而从容。登上甲板后,他们再次回身,向岸上的人群与重臣挥手。
青鸾立于舰桥指挥位置,目光锐利地扫过甲板各岗,确认无误后,清越的声音响起:“全体就位——解缆——升帆——启航!”
命令下达,训练有素的水手们迅速行动。粗重的缆绳被抛回栈桥,巨大的船帆在滑轮与绳索的吱呀声中,沿着桅杆缓缓升起,在海风中逐渐鼓胀。船身传来轻微的震动,那实验性的辅助蒸汽装置是否启动不得而知,但“探索者号”确确实实地、平稳地开始移动,缓缓驶离坚实的泊位,滑向港口宽阔的水道。
岸上,李恪率文武百官,肃立目送。民众的欢呼与祝福声再次达到高潮,如同送别的乐章。许多人跟着缓缓移动的巨舰,沿着堤岸奔跑、挥手,直到船只渐行渐远。
东方墨与青鸾一直立于舰桥舷侧,望着那逐渐变小、却依然能分辨出轮廓的天枢城巨港与海岸线。朝阳已完全跃出海面,将万道金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也为他们远航的巨舰披上了一层辉煌的轮廓。
“探索者号”调整航向,主帆吃满了风,速度逐渐加快,向着太平洋深邃的蔚蓝,义无反顾地驶去。最终,变成海天之际一个倔强的白点,继而融入那无垠的碧空与沧溟之中。
港口尾声:
码头上的人群久久未散,许多人仍眺望着船只消失的方向,低声议论着,感慨着。一位老渔民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对身边半大的孙子说:“娃啊,看见没?元首和副帅,坐那么大那么新的船,去替咱们看世界了!留在家里管事的,是咱们的议员们选出来的李相……这世道,真跟以前不一样喽。”孙子似懂非懂,却用力点头:“爷爷,等我长大了,也要坐大船,去看世界!”
李恪一直站在原地,直至那白点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下。他深吸一口带着咸味与离愁的空气,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感伤与送别的凝重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执政者的清醒与坚毅。
他面向尚未完全散去的百官与近处的民众代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元首以国政试我等,以万民为镜照我等。星槎已发,万里破浪;我辈留守,更当勤勉奉公,以实绩应答此信托,以清明回报此瞩望。自今日起,各归其位,各司其职。监察院李总长,”他看向李弘,“对代理人首个季度的履职监察,可以开始了。”
李弘肃然拱手:“监察院特别监督组已就位,首份周期监察要点简报,将于三日后呈送代理人并抄送议事院相关委员会。”
李恪点头,又对李贤道:“李首席,丞相府日常协调,有劳了。”
李贤应道:“分内之事,必当妥善。”
没有更多的豪言壮语,只有务实的分工与承诺。李恪最后看了一眼浩瀚的海洋,转身,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他的步伐稳健,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华胥的日常政务,将在这位新任代理人的主持下,在万民议事院的监督与监察院的审视中,如常运转,甚至可能因这份前所未有的责任与透明,而运转得更加精心、更加高效。
人群渐渐散去,港口恢复了往日的繁忙,船只进出,货物装卸,人声鼎沸。阳光普照,海鸥翱翔。一切似乎如常,但一切又已不同。那面由东方墨亲手拭亮、由此次选举磨砺、并由制度框架高高悬起的“民镜”,已然无声无息地,却无比真实地,悬在了这片新生国度的苍穹之上,映照着它的道路,也映照着生活于其下的每一个人的选择与命运。星槎远行,探索未知;民镜长悬,审视自身。华胥的故事,在这双重变奏中,继续向前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