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旋镖插了回来,诺依怎么也想不到,秦念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难,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两个集团明明有着联姻的默契,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两位掌权人的态度已然明确。秦念就算不对她热情相待,至少也该维持表面和睦。现在这样公然拆台,难道真是因为……
她的目光如刀般剜向齐岁。
是他在秦念面前说了什么吗?
在场的宾客都是人精,谁看不出秦念是在借题发挥,想要保下齐岁?但偏偏他的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反倒是向来以“公平正义”自居的诺依,此刻的所作所为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
齐岁对于秦念大少爷有些特殊之处,在场的不少人都留意到了这一点,记在了心中,方便以后找角度讨好秦念的时候能够用上。但偏偏诺依没有看出来,或者说看出来了也不愿意相信。
“秦少爷言重了。”少女勉强笑着,为刚才莽撞的行事找补,“我们并非认定齐先生就是凶手,只是他的嫌疑相对较大,需要进一步调查。”
说到这里,她的底气足了些,活像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借口,把自己都骗过去了。诺依优雅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听您的意思,是有什么高见?”
她原以为秦念会顺势给个台阶,却不想对方直接将齐岁拽回身边,一副这个人我保下来了姿态。
“算不上高见,”秦念像是没有听出诺依的深意,反问道,“凶手是在熄灯时行凶的,没错吧?”
“对。”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在场的人都知道,诺依无需撒谎,但她不知道秦念问这个问题的目的。
“那就对了,凶手不可能是齐岁。”
秦念的语气笃定,诺依盯着他,精致的眉毛皱起,不悦道:“就算你认为齐先生一直在你身边,但黑暗的时间足够他行凶完再回来,现场如此混乱,身边少一个人很难意识到的。”
她不信秦念还没有看出来她对齐岁的态度。
这个大少爷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什么偏偏就现在要和她作对?他们互退一步不好吗?秦念只要让他把齐岁带走,她就可以不计较秦念对她不友善的态度。
被人公然反驳,给了台阶也不识抬举,诺依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她心中的郁闷气越来越大,决定这次回去要和父亲好好说一说联姻的事情,让父亲多敲打一下秦念。
“很简单,”秦念唇角微扬,眉眼间漾着狡黠的笑意,他举起拉着齐岁手腕的手,道,“灯熄灭后我一直牵着他,就像现在这样牢牢地抓着,一刻都没有松开。”
这些话语不知为何,在诺依听起来有些刺耳。
齐岁意外地看向秦念。
骗子,这个词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融化在心间。他抿嘴,压下嘴角的笑容,似乎对于他而言,对秦念心动简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如果你们不信任我的话,这位夫人可以作证。”
秦念看向角落,目光落在那位戴着珍珠耳环的贵妇身上。
厚重的丝绸裙摆上还沾着方才跌倒时溅上的红酒,洁白手套上的酒红色的污渍也格外刺眼,她就是秦念在混乱中扶起的人,这位夫人没有想到秦念居然会看向自己,此刻正局促地捏着手帕。
“夫人,”秦念的声音柔和下来,彬彬有礼地问道,“您一直在这附近,应该看到了吧?”
诺依这才惊觉,原来这个傲慢的男人也会用这样温润的语调同女性说话,唯独对她不是。这不是更可恶了吗?!
霎时间,所有目光如聚光灯般投射过来。贵妇人更加局促地整理着裙摆,声音却保持着得体的优雅:“是的。黑暗降临后,秦少爷和这位齐先生始终都在这里没有离开。在混乱中,秦少爷还绅士地扶了我一把,我记得很清楚。”
“您确定齐岁也在吗?”诺依的声音陡然拔高,她上前一步,金色的眼眸紧盯着贵妇人,仿佛要从对方精致的妆容下揪出一丝破绽。
只有秦念一个人这样说,她还可以说因为二人的关系,证明不成立。可这位夫人明显和两人不熟悉,作证自然成立。
诺依希望听到否定的答案,但很可惜,她要失望了。贵妇人迎上她的视线,珍珠耳环轻轻摇曳,她坚定的点头道:“齐先生也在,千真万确。”
她没有撒谎,诺依从这位夫人的瞳孔收缩程度上确认了这一点。
这句话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宾客们纷纷附和。秦念身份带来了天然优势,作证的人不一定确信两人从未离开,但一定是想要讨好秦念。
转眼间,诺依“第一嫌疑人”的说法变成了笑谈。
秦念露出一个笑容,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主事人,道:“庄先生,既然我和我的朋友都没有了嫌疑,请容许我们先行告退。接下来的调查我的助理会配合你们,如果在案件方面有什么帮助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祝贺你们顺利找到凶手。”
在多方作证洗清嫌疑后,秦念身为深泉集团大少爷,就算是黑曜石集团也没有理由再把人留在这里。更何况他还主动让助理协助办理相关手续,让人挑不出来错处,一堆人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两人成为了晚宴上最先离席的宾客。
诺依眼睁睁看着猎物从指缝间溜走,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鎏金大门外,胸口的郁结仍未散去,她在心中狠狠记下这笔账。
等回到集团总部,定要让齐岁付出代价!躲得过初一难道还躲得过十五?不过是个聂克斯集团豢养的走狗,竟敢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
没有任何人的阻拦,两人走到哪里都是被客客气气地对待。被黑曜石集团的保安一路上护送着,秦念就这样拉着齐岁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而向来警惕的杀手在仅剩下两人时也放下了防备,不小心忘记了他们的立场,忘记了身份,任由对方牵引着沉默地穿过迷宫般的停车区。
但很可惜,宁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地下车库空旷又寂静,脚步声在回荡,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路过一盏接一盏亮起,昏黄的光线在黑暗中晕开。但亮起的灯光只是少数,在深邃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单薄。
“到了。”秦念忽然松开手,齐岁还未来得及惋惜消逝的温度,一枚车钥匙便迎面抛来。
“我喝了三杯,可不想被交警缠上。”秦念倚在车门边,唇角噙着笑,眼底映着车库顶灯细碎的光,“你来开车。”
齐岁抬手接住钥匙,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他微微眯起眼,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不让我喝酒,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总不能让我们的杀手先生也酒驾吧?”秦念眨了眨眼,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他完完全全被秦念当成司机了。
齐岁低头看着掌心的钥匙,没有开口拒绝,拉开车门,就站在门口道:“也就是说,从见面那刻你就在算计我?”
“真伤人啊。”秦念故作委屈地后仰,在阴影中的脖颈线条瞬间吸引了齐岁的注意力。
秦念的喉结微微滚动,“别用这么可怕的词,就好像我是什么坏人似的,你就不能把它当作我对你的邀请吗?”
车库的感应灯渐次熄灭,只留下了两人头顶的一盏。车内,仪表盘的亮起灯,微弱的光亮显得微不足道。
“砰——!”
主驾驶的车门被关上,震动的声响又惊亮了几盏顶灯。齐岁做出妥协,答应了秦念的要求,然而下一秒——
“咔哒。”
手枪上膛的声音清脆,在狭小的车厢内格外清晰。漆黑的枪口抵上秦念的太阳穴,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入血液。
杀手先生终于记起了自己的本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