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骤起,林间枝叶沙沙作响。厉寒川眼中杀意暴涨,右手一翻,一柄通体乌黑的判官笔滑入掌中,他身形如鬼魅般袭向齐岁,判官笔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咽喉要害!
“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待解决了你,那小子自然插翅难逃!”
这番狠话,无疑印证了秦念方才所言非虚。齐岁心中暗恼,没想到今日竟被这看似什么都不懂的秦三公子算计,彻底明牌卷入了这场前朝秘辛之中,再难抽身。
不敢有丝毫怠慢,齐岁手腕一抖,软剑如灵蛇吐信,刹那间幻化出七点寒星,分取厉寒川周身大穴。
这一招“千山耸立”乃是他自创“山河行”剑法的起手式,剑势虚实相生,七点寒星中唯有一处是实招,令人防不胜防。
“雕虫小技!血狱判书·勾决!”
厉寒川冷哼一声,判官笔凌空画出一道血色弧光,笔锋过处,竟在空中凝出一道实质般的血痕,与剑光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这还不算完,判官笔忽地一转,招式突变,使出《血狱判书》中的杀招“铁律无情”。笔锋如刀,带着森然寒意直削齐岁持剑的手腕,角度刁钻至极。
“铛!铛!铛!”
两人瞬息间交手十余招,林中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才第三个回合,齐岁就已显颓势,不得不且战且退。
与这等成名多年的高手对决,他果然还是力有不逮,相差甚远。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如秦念所说,跳崖求生?
“血狱判书·诛心!”
厉寒川突然暴喝一声,判官笔上竟暴涨出三尺血芒,笔锋带着凌厉杀气直取齐岁心口。这一招狠辣至极,分明是想要一击毙命!
“吭——!”
齐岁提剑勉强格挡这致命一击,喉头一甜,被震得连退五步,后脚已抵到悬崖边缘。
山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脚下碎石簌簌滚落深渊。他低头看了眼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缭绕中,根本看不清底部情形。
就在厉寒川乘胜追击之际,忽听得破空之声骤起!
三枚乌黑铁片自林间激射而出,角度刁钻至极,分取厉寒川“太阳”、“膻中”、“气海”三处要穴。那铁片来势奇快,无论进退都难以完全避开,逼得厉寒川不得不收势回防。
“何方鼠辈?!”厉寒川挥笔格挡,心中惊疑不定。这暗器虽然没有内力支撑,但手法精妙绝伦,莫非是蜀中唐门的高手?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齐岁同样愕然。他想过可能是援兵到来,或是路过的侠士出手相助,却万万没想到,这精妙的暗器手法竟是出自那个一直毫无存在感的秦念之手!
“信我,跳!”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秦念不知何时已闪到他身侧,不着调的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形势倒转,先前是他带着秦念逃出追杀,现在,是秦念带着他,不知要去往何处。
悬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若下面是乱石嶙峋,这一跳便是粉身碎骨;若是湍急山涧,也难逃一死;但留在此处,同样是十死无生。
他望向秦念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眸子里竟带着几分笑意。想起方才那手精妙的暗器功夫,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信任,这秦三公子这么肯定,信他一次又何妨!
齐岁深吸一口气,与秦念对视一眼,反握住他的手。大不了就是一死,他这条性命早就了无牵挂,跳就跳!
二人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厉寒川挡开铁片,也不管可能存在于暗处的暗器高手,急掠至崖边。但见云雾茫茫,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当真跳了?”厉寒川眉头紧锁,青铜面具下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深渊看了许久,最终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崖下,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两人的对话:
“下面是寒潭?”
“嗯。”
“你确定?”
“……现在不确定了。”
寒潭边的鹅卵石冰冷,秦念像条搁浅的咸鱼般瘫在岸边,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肌肉的轮廓。不舒服不说,还重的不行。
冰冷的潭水顺着发梢和衣服滴落,背部被凹凸不平的卵石硌得生疼,他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秦念艰难地撑开眼皮。要不是齐岁及时将他拖上岸,恐怕他现在还在水里扑腾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这小子倒还算有点良心,没放任他自生自灭。
高空坠落的嗡鸣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只要一闭眼,秦念就能感受到那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阿嚏!”
晚秋的山风裹挟着凉意袭来,往湿衣上一吹,冻得他浑身发抖。本就透支的体力在冷热交替下彻底崩溃,秦念连续几个喷嚏下去,额头和脸都热了起来。
不远处,齐岁正拧着衣摆的水,同样落汤鸡般的模样,却因深厚内力显得从容许多。
他湿透的青衣紧贴身躯,隐约可见精瘦的肌肉线条。那布料上好的衣服还不知道被什么划出了几个口子,全身上下滴着水,额发贴着脸颊。
“还起得来吗?”
秦念循着声音睁开眼睛。他平躺在地面,无需抬头就能看到站在他身旁的齐岁。
可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他今天完全来了场超负荷体力训练。山地跑,大逃杀也就算了,最后还有高空跳水和游泳。
他,已经燃尽了……
“哈…哈欠!”秦念又打了个喷嚏,鼻尖通红,“起不来了,劳烦白公子再使点力气,把我拖过去吧。”
秦念从来都不觉得,来到一个新世界,就凭借着那些灵魂中虚无缥缈的感觉,齐岁就会理所当然地信任他,对自己好。
他们两人很相似,都是极其自我的人格。没有共同的经历和记忆作为支撑,秦念自认为做不到这些,自然也不会去要求齐岁做到。
所以怎么对他都好,冷漠也好,不感兴趣也罢,就算现在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或是干脆补上一剑,他都毫不意外。
但齐岁没有动作。
眼前这咸鱼一样的人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不过他在厉寒川的手中保了这人一路,一来二去也算清了这一恩情。
不过,用“拖”这个字眼,还是太过冰冷,齐岁自觉没有必要苛责一个病人。
抱和背都太过亲密,刚才秦念显露了一手神乎其神的暗器,保不准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避免太近的接触,也是防止背刺。
齐岁犹豫着,最后蹲下了身子,手臂穿过腋下将人扶起,力道大的不容拒绝。
秦念反倒意外地挑眉。他本以为经过身份被识破,被厉寒川惦记在心,八成还上了那女主的黑名单,被迫跳崖这一连串事件,两人的关系会更僵些。
结果没有想到,齐岁对他还挺有人情味的。
“收回前言,”秦念哑着嗓子笑道,不过就这么一小会,他再说话都带着一点鼻音,“白公子,你还真有点善心在身上的,虽然不多。”
“齐岁,字晏如。”男人冷着脸纠正,目光始终避开秦念的视线,也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建议你少说点话。”
低笑声在喉间滚动,秦念眯起眼睛。
俗话说的以心换心,在他这里变成了以退为进。越是放低姿态,把自己当做不值一提的物品,反而越能触动对方那点微薄的恻隐之心。只要齐岁的良心先受不了,那么,赢的人就是他了。
“好好好,齐公子,晏如兄,你知道我名字的。秦念,念念不忘的念,”他故意凑近些,湿漉漉的额发几乎蹭到齐岁颈侧,“或者叫我命泽也行。对了,火折子在腰间袋子里,希望还能用。”
被提醒后,秦念一句话都没有少说,两瓣嘴唇一张一合,叽叽喳喳比那清晨树间的麻雀还要吵闹。齐岁心中不悦,正想要再提醒一遍,扶着的人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个劲地往下滑去。
秦念眼前发黑,脑瓜子嗡嗡的,意识消失了瞬间,又勉勉强强回神了片刻。他恍惚听见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齐岁,我好像……”
最后的意识里,是一双突然收紧的手臂,和近在咫尺的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