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以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骤然揭露，公输尽脸上掠过难以置信的震惊。但那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涟漪，便迅速沉底消失。
他的表情收敛，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荒诞的现实。
究竟是谁坐上那至尊之位，对于他而言，本质上并无区别。
龙椅上的人不过是一个符号，一个用以凝聚人心，实现野心的工具。只要复国，即便纪南柯不是真血脉，只要他公输尽说她是，那她就必须是！
谎言重复千遍即成真理，更何况是在这即将功成的关键时刻，这也正是纪南柯敢于在此刻直接摊牌的底气所在。
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事到如今，公输尽在她身上投入的沉没成本已足够高昂。她那不知所踪的便宜父亲纪断雨早已出局，而拥有正统血脉的秦念，却坚决与齐岁站在一处，也不可能回头。
环顾四周，公输尽已然没有第二个选择。
她赢了。
彻彻底底地赢了。
她成功地走上了这条属于“天命之子”的康庄大道，夺取耀眼的主角光环。从此以后，她，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角！
“秦念，”纪南柯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以一种全新的，带着怜悯与优越感的姿态看向那个男人，“你很强，强得超乎了我的预料。”
她与秦念见过许多次面，但没有一次进一步接触下去。
最初，她下令追杀却屡屡失败，仿佛命运总在暗中庇护着主角。随后，她选择放下身段尝试接触，结果这个人却根本不给任何机会，视她如无物。
直到秦念来到玄阴教，她再次试图交涉，换来的却是一句漫不经心的：“你谁啊？我们很熟吗？不要打扰我看书……”
那一刻，若非条件不允许，纪南柯真想将白眼翻到天上去！
果然，只有将这种自高自傲的人彻底踩在脚下，看着他失去所有，茫然不自知的模样，才是最令人畅快淋漓的！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失了怎样改天换地的机遇和未来！
秦念闻言，目光从她身上懒洋洋地移开，眺望向山下隐约的风景。他整个人仿佛没骨头般向后一靠，恰好倚进身后齐岁的怀抱里，站没站相地摇着那柄写着“天下第一”的折扇，语气轻飘地应道：
“那……多谢夸奖？”
纪南柯：“……”
一口郁气瞬间堵在心口。
这个男人是听不懂欲抑先扬吗？还是说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区区一个书中的人物，一个本该被她踩在脚下的垫脚石！
她心中嗤笑一声，贝齿咬紧下唇，强行将翻涌的怒火压了下去，暗自宽慰自己：就让秦念再得意这片刻吧，他嚣张不了多久了！
如此想着，心头果然畅快了不少。她抬高了下巴，得意地威胁道：
“秦念，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听听这山下的声音，我们的精锐正在清剿残敌。放眼望去，此刻围住你们的，皆是我的人！我劝你速速投降，或许还能留得一具全尸，死得稍微体面些！”
她侧耳倾听着山下愈发清晰，占据绝对上风的交战声与脚步声，脸上自豪之色更浓，仿佛胜利已唾手可得：“别再指望你玄阴教的那些乌合之众了！他们到现在都未曾现身，怕是早已放弃你这个无能教主，各自逃命去了吧？你这个教主当得真是可怜啊！”
“哦？”秦念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笑着歪了歪头，眼神掠过纪南柯，投向她的身后，那混乱人群的尽头，“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这位小姐。”
他语气轻佻，重复道：“赶紧投降吧，或许还能留一个体面。”
纪南柯张嘴，欲要反唇相讥秦念在做什么白日梦，一声中气十足的宣告如同惊雷炸响：“圣旨到——！”
“大将军江凛奉旨平叛！尔等乱臣贼子，还不即刻弃械跪降！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声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只见四周的山林、隘口、乃至他们来时的小径，骤然涌现出无数黑甲红缨装备精良的朝廷精锐士兵！
他们行动迅捷，沉默高效地形成合围之势，将包括公输尽、纪南柯及其党羽，以及所有残余的武林人士在内的所有人，层层包围了起来！原本的“包围者”瞬间变成了“瓮中之鳖”！
“什么！”
公输尽脸上的从容与算计瞬间碎裂，被巨大的惊恐所取代！
他猛地回头，自己带来的那点私兵在如此庞大的正规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那些黑衣死士反应极快，立刻收缩阵型，将他紧紧护在中心，但这点程度的反抗，也太杯水车薪了。
那些原本就被“谋反”罪名吓得魂不附体的武林人士，此刻见到真正的朝廷大军和那明晃晃的“江”字帅旗，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顿时，“哐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他们纷纷慌忙不迭地将手中兵器扔在地上，高举双手，争先恐后地高喊：“军爷饶命！我们是无辜的！我们都是被公输尽和那妖女蒙骗了啊！”
“我等愿降！愿降啊！”
这等狼狈样，就连大门派德高望重者也不例外。
形势瞬间逆转，急转直下。
当然，这是对纪南柯和公输尽而言。
纪南柯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瞪大了眼睛，身体摇晃，仿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沿着主线走的……我才是主角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难道她完全错了？可是她拥有系统面板，她怎么会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逃！必须立刻逃走！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现场一片混乱，公输尽在核心圈子的保护下试图负隅顽抗，指挥黑衣死士结阵冲击包围圈。但在训练有素的朝廷大军面前，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迅速被瓦解击溃，金属碰撞声、惨叫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纪南柯看准一个空隙，猛地转身，向着人少处仓皇逃去！
齐岁眼神一厉，就要动身追击。
“诶，别急。”秦念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一整个拽了回来。
他凑近齐岁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低语了几句，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了对面那位威风凛凛，正冷冷注视着他们的江凛大将军。
齐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对上自家舅舅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视线，顿时被瞪得头皮一麻。
秦念见状，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祝你好运。你们舅甥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身形一闪，如游鱼般滑入混乱的人群之中，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齐岁看看前方快要消失的秦念，又回头看看脸色铁青，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舅舅江凛，再想想已经溜走的纪南柯……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果断的决定。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秦念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舅舅反正一直在这里，跑不掉，迟早都要挨骂。不如先去找秦念，就算晚些时候会被骂得更惨……那也晚点再说！
站在众兵之后稳定军心的江凛大将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自家外甥那毫不犹豫追着别人跑掉的背影，额角青筋猛地一跳：“……”
这个有了相好就忘了舅舅的不值钱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