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舱如同被遗弃的垃圾,无声地滑入方舟巨大外壳投下的阴影之中,最终嵌进一堆扭曲的、不知废弃了多少年的金属构件之间,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彻底失去了动力。舱内灯光忽明忽灭,最后彻底熄灭,只剩下应急电源提供的微弱红光,映照着五人苍白而疲惫的脸。
死寂,取代了外界激烈的爆炸和能量呼啸声,如同厚重的毯子般包裹下来。只有生命维持单元规律的轻微嗡鸣,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妈的…总算…暂时甩掉了…”尘匠瘫在座椅上,感觉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刚才强行撬开舱门和维持平衡,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屠夫沉默地检查着逃生舱的结构,摇了摇头。舱体多处变形,引擎彻底报废,通讯设备也只剩杂音,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阿哲则顾不上休息,双手飞快地在半瘫痪的控制台上操作着,试图重新校准那微弱的扫描信号。 “信号还在…很弱…但很稳定…就在这片废弃区深处…方向大概…东南偏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频率特征和信标几乎一致!难道它真的被乱流卷到了这里?”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方舟信标如果就在附近,那无疑是绝处逢生!
但苏晚星却保持着冷静,她轻轻抚摸着生命维持单元冰冷的外壳,感受着其中陆离微弱的气息:“不要贸然行动。别忘了‘比特幽灵’…他们指引我们来这里,绝不会只是好心。”
那个神秘的λ-7信号再次出现,精准地提供了这个隐蔽坐标,其目的绝对不单纯。这里是方舟的废弃区,是规则的灰色地带,也是最好的陷阱布置场所。
“我们需要侦查。”屠夫言简意赅,目光投向漆黑的舱外。
“我去。”尘匠挣扎着站起来,“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装神弄鬼!”
“小心点。”苏晚星没有阻止,只是叮嘱道。她知道这是必要的风险。
尘匠深吸一口气,用力扳开已经变形的舱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机油腐败和某种未知化学制剂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他拧亮头盔上的探照灯(守秘人提供的装备),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外面的景象。
眼前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由无数废弃飞船零件、建筑模块、破损管道和无法识别的机械残骸堆积而成的钢铁丛林!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结构相互倾轧、缠绕、锈蚀,形成了一条条幽深、曲折、仿佛没有尽头的迷宫通道。远处黑暗中,不时传来金属因应力变化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甚至偶尔有零星的电火花在某处闪烁一下,又迅速熄灭。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的金属坟墓。
尘匠小心翼翼地爬出逃生舱,落脚处发出嘎吱的声响。他端着能量步枪,警惕地沿着阿哲指示的方向,慢慢向深处摸去。
通道异常难行,时常需要攀爬或侧身挤过狭窄的缝隙。探照灯的光束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远处是无尽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比在幽影矿脉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因为这里并非自然的虚无,而是人造物的坟场,充满了某种未散的“怨念”。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广场”,似乎是由一艘大型货运船的断裂货舱改造而成。广场中央,堆积着小山般的某种标准集装箱,但大多已经破损变形。
而就在那堆集装箱的顶端,一点微弱的、稳定的蓝色光芒,正在有规律地闪烁着!
信号源!就在那里!
尘匠心脏猛地一跳,但他没有立刻冲上去,而是立刻寻找掩体,仔细观察四周。经验告诉他,越是诱人的饵,越是可能伴随着致命的陷阱。
他屏息凝神,仔细观察。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在那蓝色信号源周围的地面上,散布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锈蚀尘埃融为一体的金属丝线。这些丝线连接着几个伪装得极好的、能量反应极其微弱的触发装置。更远处的一些阴影里,似乎还有几个处于休眠状态的自动防御炮台。
果然有陷阱!而且布置得相当专业和老辣!
尘匠悄悄后退,将情况通过头盔内置通讯低声汇报了回去。
“……情况就是这样,硬闯肯定不行。”尘匠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
逃生舱内,阿哲闻言,反而松了口气:“有陷阱…反而说明那信号可能真的是个重要的东西,值得布置陷阱保护…或者引诱。”
“能破解吗?”苏晚星问。
“距离太远,干扰太强,我的设备也坏了七七八八…”阿哲无奈地摇头,“除非能靠近到五十米内,或许能尝试干扰那些触发装置…”
但这意味着尘匠需要穿越那片毫无遮拦的开阔地,并且极度靠近陷阱区,风险极大。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那个熟悉的λ-7加密信号,再次突兀地接入了阿哲几乎报废的通讯器,这一次,信号似乎清晰稳定了不少,仿佛发射源就在附近:
“…λ-7…‘潜影’…通话测试…” “…看来…你们找到了‘礼物’…” “…喜欢…我们布置的…欢迎仪式吗?…”
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调侃。
“少废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阿哲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回应。
“…交易…”对方的声音毫无波动,“…我们帮你们…拿到上面的东西…甚至…提供暂时屏蔽‘标记’的方法…” “…作为回报…我们需要…‘残火’醒来后…帮我们…读取一段…‘深度记忆’…” “…一段…只有他能接触到的…关于‘彼岸’核心…的记忆…”
读取记忆?还是深度记忆?这听起来就极其危险!而且对方的目标直指陆离昏迷前接触到的“彼岸”工程信息!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苏晚星抢过话头,冷声问道。
“…你们…别无选择…”对方的声音依旧平淡,“…守秘人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想让他死的人…很多…” “…而我们…至少目前…需要他活着…” “…考虑时间…不多…‘清洁工’…很快会巡逻到这片区域…”
通讯再次中断,留下冰冷的选择和紧迫的时间。
对方抛出的条件极其危险,但提到的“屏蔽标记”和方法,却又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且,他们似乎对守秘人内部的情况有所了解,甚至暗示有内部敌人。
“妈的…这帮藏头露尾的家伙…”尘匠在通讯里骂道。
“怎么办?”阿哲看向苏晚星。
苏晚星看着生命维持单元中陆离安静的面容,心中天人交战。相信一群神秘的黑客,让他们对陆离的大脑做手脚?这太冒险了。但不相信,他们可能永远无法拿到信标,也无法摆脱仲裁者的标记,甚至可能很快被所谓的“清洁工”发现。
就在这时,生命维持单元上的某个指示灯突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数据显示,陆离那近乎停滞的脑波活动,似乎又一次极其微弱地呼应了远处那蓝色信号源的频率。
仿佛是他的本能,在渴望靠近那个东西。
苏晚星猛地一咬牙。
“回复他们…我们同意交易。” “但告诉他们…如果陆离受到任何一点额外的伤害…我以生命起誓…一定会找到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
通讯发出后不久,一段简单的指令和一个频率代码传了回来。
“…很好…” “…指令:将你们逃生舱的备用电源…调整至接收频率…然后…引爆它…” “…冲击波…会暂时瘫痪…陷阱的感应系统…大约…7.3秒…” “…至于‘清洁工’…我们会…稍作引导…”
引爆逃生舱的备用电源?!
这简直是疯子!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清洁工’的巡逻队正在靠近!
“尘匠!撤回接应!阿哲,照他们说的做!”苏晚星果断下令。
尘匠立刻掉头往回跑。
阿哲一咬牙,按照指令,快速修改了逃生舱备用电源的输出频率,然后设定了遥控引爆!
“走!离开这里!”
尘匠刚好冲回,五人合力将陆离的生命维持单元拖出逃生舱,拼命向远处一个巨大的金属凹槽后躲去!
就在他们躲好的瞬间——
轰!!!
逃生舱的备用电源猛地爆炸!虽然当量不大,但爆炸产生的能量脉冲却极其古怪,如同无形的波纹般瞬间扩散开来!
远处广场上,那些隐蔽的触发装置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休眠的防御炮台刚亮起红光就又黯淡下去!
陷阱被瘫痪了!
“就是现在!”尘匠和屠夫如同猎豹般冲了出去,直奔那堆集装箱!
7.3秒!他们只有7.3秒!
两人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锈蚀的金属堆上如履平地!
然而,就在尘匠的手即将触碰到那闪烁着蓝光的物体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根本不是什么“方舟信标”!
那是一个同样古老、但造型更加诡异、中心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晶体的正十二面体金属盒!盒子表面刻满了与λ-7频率相关的符文!而那蓝色的信号,只是它用来伪装的表层光芒!
这是一个陷阱中的陷阱!λ-7的真正目标,恐怕根本不是信标,而是用这个诡异的盒子来达成某种目的!
“不对!是假的!”尘匠惊骇大吼,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触碰到那金属盒的瞬间,暗红色的晶体猛地亮起!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窃窃私语般的数据流的暗红能量,如同附骨之疽,瞬间顺着手臂蔓延而上,疯狂涌向他的大脑!
“啊——!”尘匠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抱头跪倒在地,眼中闪过无数混乱的、扭曲的影像和低语!
几乎同时,远处的引擎声迅速逼近!数艘涂装着守秘人内部执法部队“清洁工”标志的高速巡逻艇,出现在了视野尽头,炮口冷冷地锁定了他们!
而那个λ-7频率,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被彻底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