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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无名谷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岭南王府的密室内烛火通明。三份染血的突厥密报摊在案上,陈锋的指尖划过羊皮地图上三条蜿蜒如毒蛇的路线——直指北疆三镇军仓。

“传令‘鸮七’,”陈锋将一枚玄铁令牌按在路线交汇处,“三条线上的‘商队’,给本王断粮!”

紫宸殿的晨光中,兵部尚书卢承弼的冷汗浸透了朝服后背。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报在他袖中发烫——朔州、云中、渔阳三镇军仓昨夜同遭“马匪”洗劫,劫匪手法干净利落,现场只留下一枚嵌入粮垛的狼头铁徽。

九皇子府的暗探趁乱摸进东宫书房。当那份盖着突厥可汗金狼大印的盟约副本摊在陈瑄面前时,他指尖颤抖得几乎捏不住纸:“陈寰…你竟敢以燕云十六州为质!”

岭南沙盘前,陈锋的朱笔划断最后一条粮道,嘴角冰冷笑意如刀锋出鞘:“该让本王的‘祥瑞’,去父皇的御案上…嚎叫了。”

骊山北麓无名谷的血腥气尚未被山风吹散,浓重的铁锈味与焦糊味仍顽固地缠绕在断裂的兵刃与倾倒的车辕之间。岭南王府深处,鸮眼密室厚重的石门无声闭合,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石壁上的鲸油灯盏吐出稳定而明亮的光焰,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无形无质、却令人心悸的肃杀寒意。

宽大的紫檀木案上,三份染着深褐色污迹、边缘微微卷曲的羊皮纸密报,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静静地摊开着。那污迹是干涸的血,混杂着骊山冻土的泥泞与烟尘,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伪装成“商队冲突”的血腥遭遇。陈锋负手立于案前,玄色王袍的衣摆纹丝不动,唯有目光如最精密的刻刀,一遍遍刮过羊皮纸上以密语书写的每一个字迹。

“辽东铁山营重骑一百二十骑,突厥狼骑伪装护卫八十人,随行工匠、杂役五十…粮车二十辆,满载精米、肉干、盐块,押运者口称‘军需’,目的地…”陈锋冰冷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指尖精准地落在悬挂于石壁的帝国北疆边防舆图上,“朔州仓、云中仓、渔阳仓!”

他的指尖沿着舆图上用朱砂勾勒出的蜿蜒路线缓缓移动,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猎物。第一条线,自骊山无名谷向西北,穿山越岭,直指扼守河套平原门户的朔州军仓。第二条,稍稍偏北,斜插向长城沿线重镇云中。第三条,则如同毒蝎的尾钩,狠狠刺向东北方向、屏障幽燕大地的渔阳要塞!这三条路线,如同三条贪婪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噬咬着大周北疆防御体系最致命的命脉!

“军需?”陈锋的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锋利得足以割裂空气,“用我大周腹地粮秣,喂养辽东叛逆与突厥豺狼的爪牙!陈寰,你这已不是引狼入室,你这是割自己的血肉,去饲喂即将撕咬你父兄子民的恶兽!”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刺向肃立一旁、连呼吸都刻意压低的张诚:“传令鸮七!”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

“诺!”张诚单膝触地,甲叶发出细微却铿锵的碰撞声。

陈锋抓起案上一枚通体黝黑、仅中心处阴刻着一只锐利鹰眼的玄铁令牌,手腕一抖,令牌化作一道黑影,稳稳落入张诚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和令牌上鹰眼透出的无形压力,让张诚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持此‘鸮眼令’,调动北路所有‘商行’暗桩,启动‘断粮’计划!”陈锋的指尖重重戳在舆图上那三条毒蛇般的路线上,“这三条线上的‘马匪’,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告诉领头的,本王不要俘虏,不要缠斗!只要快!要狠!要干净!目标只有一个——”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寂静:

“给本王把那二十车‘军需’,一粒米、一块肉、一颗盐,都留在北疆的土地上!一粒都不许过长城!”

“遵令!”张诚攥紧令牌,眼中厉芒爆射如电。他仿佛看到无数伪装成商旅、山民、甚至是溃兵的玄甲军精锐,正从北疆各个隐秘的角落悄然汇聚,化作三柄无形的、淬毒的尖刀,即将狠狠斩断那三条输送叛国血液的毒脉!

帝都洛阳,紫宸殿。

金砖玉阶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蟠龙金柱巍峨矗立。然而,这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殿堂,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朝臣们分列两班,垂首屏息,连最细微的咳嗽声都强行压抑下去,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兵部尚书卢承弼站在文官队列的前端,额角的冷汗却一层层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绯色官袍的硬领。他宽大的袍袖中,那份来自北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坠着他的手臂,更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臣启陛下!”一名监察御史出列,手持玉笏,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异常清晰,“弹劾兵部武库司主事赵德柱,玩忽职守,致使甲字库丙戌至庚寅号库房军械账目混乱,损耗惊人!更有甚者,其私宅奢华远超俸禄所及,疑有贪墨军资、倒卖军械之嫌!臣请陛下彻查!”

卢承弼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赵德柱!又是这个该死的赵德柱!九皇子一系抓住骊山“祥瑞园”的把柄穷追猛打还不够,现在竟然从兵部内部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几乎能感觉到背后九皇子陈瑄投来的、如同毒蛇般冰冷而充满算计的目光!

“陛下!”卢承弼几乎是踉跄着抢出一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与颤抖,“臣…臣御下不严,罪该万死!然赵德柱一案牵连甚广,仓促处置恐动摇军心!恳请陛下容臣戴罪立功,彻查此獠,肃清兵部蠹虫,以正视听!”

他深深叩首,额头重重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后背官服,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袖中那份北疆军报的存在感越发强烈——朔州、云中、渔阳三镇军粮被劫!那可是北疆防御突厥的命脉所在!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再爆出军仓被劫的惊天大案…卢承弼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御阶之上,高踞龙椅的大周皇帝陈胤宏,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深如寒潭的眼眸。他枯瘦的手指在御案光滑的紫檀木面上缓缓敲击着,发出单调而压抑的“笃…笃…”声。那声音如同重锤,一声声敲在卢承弼的心头,也敲在满朝文武紧绷的神经上。

皇帝的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扫过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卢承弼,又掠过队列中神色各异、心怀鬼胎的众臣,最后,落在了御案一角——那里,静静放着一份来自岭南的例行请安奏折。奏折封面是岭南王府规整的楷书,内容无非是岭南风调雨顺、百姓安泰的陈词滥调,与其他藩王例行公事的奏报别无二致。

然而,皇帝的目光在那份奏折上停留的时间,却比在卢承弼身上更久。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九皇子府,地下暗室。

烛火将陈瑄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俊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他面前铺开的,并非寻常公文,而是一张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的特殊皮纸。皮纸之上,绘制着复杂的山川地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突厥文字。最下方,一枚用鲜红朱砂拓印的、狰狞咆哮的金狼头印鉴,在烛光下散发着妖异而权威的光芒!

“金狼大印…突厥可汗的国书!”陈瑄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颤抖,手指死死捏着皮纸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皮纸正文中段一行加粗的突厥文字上,旁边有细密的周文小字注释:“…盟约既成,大周太子陈寰愿割让燕云十六州之地,北起长城,南至…以为酬谢…”

“燕…燕云十六州?!”陈瑄身边的谋士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殿下!这…这是卖国!是裂土!是自毁长城啊!燕云十六州乃中原屏障,一旦落入突厥之手,北疆门户洞开,胡骑旬日可抵黄河!太子…太子他疯了吗?!”

“他没疯!他只是等不及要坐上那把椅子了!”陈瑄猛地将皮纸拍在案上,眼中燃烧着野心的火焰与滔天的狂喜,“勾结辽东叛逆,引突厥豺狼入室,甚至不惜以祖宗基业、江山社稷为质!陈寰!我的好大哥!你真是…自寻死路!”

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无以伦比的狂喜!这份由暗探趁东宫因骊山事发、赵德柱被查而焦头烂额、防卫出现短暂疏漏时,潜入书房复刻出来的盟约副本,简直是上天赐予他陈瑄的、足以将太子彻底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屠龙刀!

“快!”陈瑄猛地抓住谋士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立刻去请杨廷芳、王肃、李纲!要最可靠的人,走最隐秘的通道!告诉他们,孤这里…有足以倾覆东宫、甚至震动九鼎的东西!”他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这一次,孤要陈寰…永世不得翻身!”

谋士被陈瑄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狠戾与狂热惊得心头一凛,但旋即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躬身颤声道:“殿下放心!属下亲自去办!此物一出,太子必死无疑!”

暗室的烛火剧烈地跳跃了一下,将陈瑄志得意满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而狰狞。

岭南,镇南军寨,中军大帐。

巨大的帝国北疆舆图悬挂在正中,原本清晰标注的朔州、云中、渔阳三镇军仓的位置,此刻被浓稠的朱砂狠狠划上了三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叉!

张诚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有力:“王爷!北路‘鸮眼’急报!三条线上的‘货’,已尽数截下!朔州线,劫粮于黑风峡,焚粮车八辆,杀护卫四十七人,余者溃散!云中线,伏击于落马坡,沉粮车六辆入河,斩首三十九!渔阳线,突袭于野狐岭,破粮车六辆,尽焚其粮,毙敌五十二!三处战场皆按王爷吩咐,各留突厥狼头铁徽一枚,深嵌于焦土粮垛之上!现场…干净利落!”

陈锋背对着张诚,负手立于舆图前。他听着张诚的禀报,身形纹丝未动,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唯有当听到“狼头铁徽”四个字时,他那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松弛了一线。

“粮,烧得好。”陈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力量,“那些徽记,便是本王送给太子殿下的…第一份‘祥瑞’。”

他缓缓转过身,烛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棱角分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足以焚毁万物的幽暗火焰。他走到沙盘旁,巨大的沙盘上,帝国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尽收眼底。他拿起那杆朱笔,饱蘸浓墨,手臂沉稳如磐石,不见丝毫颤抖。

笔锋落下,带着千钧之力,沿着舆图上那三条被划上红叉的路线,自北向南,狠狠一划!

朱砂如血,瞬间贯穿了北疆三镇,如同一道撕裂大地的狰狞伤口,最终,那淋漓的笔锋,稳稳地、重重地停在了沙盘上象征帝都洛阳的微缩城楼之上!

“该收网了。”陈锋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军寨的穹顶,直抵九霄云外的紫宸殿。他嘴角那抹冰冷笑意,终于彻底绽放开来,如同深渊中最锋利的刀锋,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寒芒:

“传讯洛阳‘鸮巢’,把本王精心准备的‘祥瑞’…送到该去的地方。本王要听听,当这些‘祥瑞’在父皇的御案上嚎叫时,我那亲爱的太子皇兄,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大帐内烛火摇曳,将陈锋的身影投在巨大的舆图上,那影子覆盖了北疆,覆盖了洛阳,更覆盖了整幅大周万里河山。沙盘上,那一道猩红的朱砂印记,如同一条苏醒的怒龙,正朝着帝国的权力核心,发出无声的咆哮。龙鳞之网,已悄然收紧,只待那一声惊雷,将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皇权天幕,彻底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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