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澄心堂内,残烛将尽。陈锋指尖划过雁门关外落鹰坡的陡峭山形,声音冷彻骨髓:“告诉王猛,金兀术的人头落地前,雁门关一步不许退。杨铮的黑旗营,就是插进北莽心脏的尖刀。”
“诺!”林虎领命欲走,却被陈锋抬手止住。
“还有,”陈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岭南夜色,仿佛穿透千里,落在洛邑那座风雨飘摇的皇城,“周廷玉通敌的铁证,该让天下人尝尝滋味了。将金符拓印千份,附上拓跋野的画像,三日之内,我要洛邑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手一份。”
落鹰坡,形如其名。两侧刀削斧劈般的山崖如巨鹰收拢的翅翼,死死扼住通往雁门关的最后一道咽喉。此刻,坡顶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三百名黑旗营将士覆满霜花的玄甲上。
杨铮伏在一块巨岩后,目光如鹰隼般俯瞰坡下。蜿蜒的谷道中,北莽苍狼骑的主力正如同黑色的洪流,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涌动。金兀术的王旗大纛在队伍中央猎猎作响,周围簇拥着最精锐的铁甲亲卫,如同一只浑身尖刺的巨龟。
“头儿,”斥候陈石头从岩缝滑下,声音因激动而微颤,“金兀术的本阵就在‘龟背’正中!王猛将军那边烽火已起,北莽前锋攻得正凶,金兀术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在关墙方向!”
杨铮眼中寒光一闪,猛地起身:“传令!弩手上崖,目标——王旗周围亲卫!二队随我,直插中军,取金兀术首级!三队堵死谷口,关门打狗!”三百道玄黑身影无声散开,如同融入岩石的阴影。
雁门关隘口,已化作血肉磨盘。北莽士兵如同疯蚁般攀附在残破的关墙上,箭矢如雨,滚木礌石带着死亡呼啸砸落。守关副将王猛浑身浴血,左臂被流矢贯穿,用布条草草捆扎,依旧挺立在垛口最前,嘶吼如雷:“顶住!王爷的援军就在路上!给老子把狼崽子砸下去!”
关墙下,尸骸堆积如山。金兀术勒马立于阵后,望着久攻不下的雄关,虬髯怒张:“废物!再加三个千人队!日落之前,本王的马鞭要抽在守将的脸上!”他全部的怒火与注意力,都被王猛这顽强的钉子死死钉在了关墙之下,丝毫未觉身后落鹰坡方向,死神的阴影已悄然降临。
“放!”落鹰坡东侧崖顶,杨铮的厉喝斩破寒风!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震鸣响起!上百支特制的三棱破甲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来自九幽的死亡之雨,自高空倾泻而下!目标精准锁定金兀术王旗周围那片铁甲最厚重的区域!
“噗噗噗噗——!”
恐怖的穿透声瞬间连成一片!北莽引以为傲的重甲,在这自上而下的攒射面前如同纸糊!箭矢轻易撕裂铁片,深深贯入血肉!人仰马翻,惨叫冲天!原本密不透风的铁甲亲卫阵型,瞬间被撕开数个巨大的血洞!
“敌袭!护驾!”金兀术身边的万夫长目眦欲裂,嘶声狂吼!变故来得太突然,太致命!来自背后的攻击,彻底打乱了北莽大军的节奏!
“黑旗营!杀——!”就在弩箭撕裂防线的刹那,杨铮身先士卒,如同玄色流星,自西侧陡坡轰然撞入混乱的北莽中军!他身后,两百名黑旗营精锐结成一个尖锐无比的三角锋矢阵,沉默如铁,冲锋如电!沉重的斩马刀借着俯冲之势,化作一片死亡的黑色光轮!
“拦住他们!”金兀术又惊又怒,拔出腰间镶满宝石的弯刀。数十名反应过来的苍狼骑嚎叫着迎上,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这钢铁洪流。
“破!”杨铮怒吼,三角锋矢阵最前排的士兵猛地将左臂玄铁巨盾狠狠砸入冻土!第二排士兵的斩马刀自盾隙间毒蛇般刺出!第三排长枪如林,自上方狠狠扎下!
“咔嚓!噗嗤!”
盾牌撞击骨骼的碎裂声、刀刃破开皮甲的撕裂声、长枪贯穿躯体的闷响声瞬间交织成地狱的乐章!北莽骑兵引以为傲的冲锋阵型,在这钢铁刺猬面前撞得头破血流!战马悲鸣着翻滚倒地,骑士被后续涌上的黑旗营士兵无情践踏而过!鲜血在冻土上泼洒出刺目的红毯,直通金兀术的王旗!
“挡住!给我挡住那个领头的!”金兀术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撕开层层阻隔,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玄甲小将,一股寒意第一次从脚底窜上头顶。他身边的亲卫统领怒吼着,带着最后几十名铁甲亲卫,挥舞着重型狼牙棒,如同一堵铁墙般迎向杨铮!
“滚开!”杨铮眼中杀意沸腾,手中斩马刀毫无花哨地一记力劈华山!刀锋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狠狠斩在亲卫统领格挡的狼牙棒上!
“铛——!”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炸响!火星四溅!
亲卫统领双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沉重的狼牙棒竟被硬生生劈得脱手飞出!他眼中刚闪过骇然,杨铮的刀锋已顺势反撩,一道冰冷的弧光掠过他的咽喉!
血泉冲天而起!北莽亲卫统领的头颅翻滚着飞上天空,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金兀术!受死!”杨铮踏着无头尸身,一步跨越最后十步距离,染血的斩马刀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杨铮全身的力量与岭南积蓄三年的冲天怒火,直劈金兀术那颗惊骇欲绝的头颅!
“不——!”金兀术亡魂皆冒,只来得及将镶满宝石的弯刀横架在头顶!他引以为傲的勇力,在杨铮这凝聚了黑旗营全部精气神的绝杀一刀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锵——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金兀术那柄价值连城的宝刀竟被硬生生劈断!刀锋去势不减,狠狠斩入他覆着铁片的右肩,深可见骨!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啊!”金兀术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他庞大的身躯从马背上轰然栽落!
“王旗倒了!”落鹰坡顶,负责堵截谷口的三队士兵齐声怒吼,声震四野!同时,无数浸透火油的箭矢如同流星般射入谷口堆积的辎重车辆!
“轰!!!”冲天烈焰瞬间腾起,彻底封死了北莽大军的退路!
“王爷死了!”“退路没了!”金兀术重伤落马、王旗倾倒、后路断绝!三重打击如同瘟疫般在北莽军中疯狂蔓延!原本还在奋力抵抗的苍狼骑,斗志瞬间土崩瓦解!哭嚎声、惨叫声、战马惊嘶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降者不杀!”杨铮一脚踏在挣扎欲起的金兀术胸口,斩马刀冰冷的锋刃抵住他的咽喉,清越的厉喝响彻整个血腥战场!
岭南王府。一只羽翼染血的苍鹰如同坠落的流星,轰然砸落在澄心堂外的鹰架上。
李三解下鹰爪铜管的手微微颤抖。他抽出薄绢,只扫一眼,呼吸骤然急促:“王爷!雁门大捷!杨铮所部于落鹰坡阵斩北莽左贤王金兀术!北莽三万苍狼骑全军崩溃,降者逾万!缴获战马、军械堆积如山!雁门关……守住了!”
一直背身立于巨幅舆图前的陈锋,缓缓转过身。他接过那被血与火气息浸透的捷报,目光掠过上面铁画银钩的“金兀术授首,莽骑尽殁”八字,最终定格在“缴获王旗”四字之上。
“好!”陈锋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覆般的沉重力量,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落。他猛地攥紧捷报,眼中压抑的寒冰彻底炸裂,化作焚尽八荒的烈焰!
“传令!”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铁砧之上,“金兀术首级硝制,连同他的王旗,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邑!附上本王手书——”他大步走向书案,提笔蘸墨,笔走龙蛇,一行铁画银钩、杀气凛然的大字跃然纸上:
“北莽狼王首级,敬献父皇。岭南之刃,可还锋利?”
他掷笔,朱砂如血溅落。
“再传令工械司:新式重骑甲,产量再增三成!”
“传令军校:即日起,扩招新兵,名额翻倍!”
“传令杨铮:休整三日后,押送金兀术首级及北莽降卒,班师岭南!沿途所过州府,给本王——大张旗鼓!”
陈锋走到窗前,猛地推开。初升的朝阳将万丈金光泼洒进来,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舆图上那条从岭南直指洛邑的北伐之路。他望着北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九弟,周师,这份来自雁门关外的‘厚礼’,不知能否压断你们最后一根脊梁?这大周的龙椅,本王……坐定了!”
王府深处,工坊区的铁锤轰鸣陡然变得狂暴,如同战争巨兽彻底苏醒的心跳;军校演武场上,震天的喊杀声冲破云霄,带着雏虎啸谷、百兽震惶的锋芒。岭南这台沉默的战争机器,在雁门关外浸透鲜血的落鹰坡上,终于向整个天下,亮出了它足以改天换地的——开刃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