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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州城头的玄色蟠龙旗在朔风中猎猎狂舞,将城下新筑的京观映衬得愈发森然。室韦前锋万骑的尸骸在焦土与残雪中堆积如山,凝固的暗红血迹浸透了每一寸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皮肉焦糊的死亡气息。李二牛拄着卷刃的分水刺站在城垛旁,银鳞甲上密布的刀痕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左肩的绷带早已被渗出的鲜血染透,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住北方翻涌的铅云——那里是室韦主力盘踞的方向。

“丙七队!清点战损!收缴箭矢!”王铁柱的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手中半片藤牌边缘崩裂,却仍死死护住身后两名腿部中箭的新卒。刘三指则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尸骸间,特制铁钳精准地从一个垂死室韦百夫长扭曲的关节中拔出精钢短刺,带出一溜血花。

杨铮玄甲浴血,如同铁铸的雕像矗立在城楼最高处,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片由岭南铁与火重新铸就的城池。城下,虎贲营士卒正沉默而高效地清理战场,将阵亡同袍的遗体小心收敛,而对未死的室韦伤兵,只有冰冷的补刀。怀州城门在绞盘沉重的呻吟声中缓缓闭合,如同巨兽合拢染血的獠牙。

“将军!”李二牛拖着疲惫却挺直的脊梁上前禀报,声音因过度嘶吼而沙哑,“怀州四门要隘已由黑旗营接管!城内残余室韦溃兵肃清!缴获完好的室韦战马三百二十七匹!”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是否…追击?”

杨铮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肩甲和依旧紧握兵刃的手上,缓缓摇头:“穷寇莫追。室韦左贤王的主力就在百里之外,巴图尔这头狼崽子死了,老狼王该亲自出来嚎丧了。”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在风中卷起一片血色的弧度,“传令!城外尸骸,浇上火油,焚!让这冲天狼烟给室韦的老狼王报个丧!”

“诺!”传令兵飞奔而去。

很快,冲天的烈焰在怀州城外熊熊燃起,将尸山血海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炽热的气浪裹挟着令人作呕的焦臭扑面而来,火光映照着杨铮毫无波澜的脸,也映照着城上岭南士卒眼中彻底淬炼成型的铁血寒芒。李二牛望着那片吞噬生命的烈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舌尖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敌人的血,也是他心中燃烧的战意。下一次,他要砍的,是左贤王的脑袋!

岭南王府,澄心堂。 怀州大捷的八百里加急刚刚送入,墨迹未干。陈锋负手立于巨大的北境舆图前,指尖正缓缓划过怀州的位置,最终停在洛邑。他身后,林虎、欧阳卿肃立,身上犹带着海风的咸腥与船坞的铁锈气息。

“怀州已复,室韦前锋尽殁。”陈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掌控乾坤的力量,“杨铮这把刀,开刃见血了。”

“王爷,渤海已锁!”林虎虎目精光四射,声音洪亮如钟,“‘镇海’、‘定海’两舰横亘津门外海,三日来击沉、焚毁试图北上接应室韦之粮船七艘!片板未入渤海!津门卫守将吴镇海,如今连城头都不敢上!”他仿佛看到那些室韦人望洋兴叹的绝望,胸中快意如同烈酒翻涌。

“好!”陈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欧阳卿,“‘荡寇’如何?”

欧阳卿猛地踏前一步,眼中燃烧着不逊于年轻武将的炽焰:“王爷!船坞十二时辰不熄火!老臣立了军令状,‘荡寇’舰必在十日之内,劈波斩浪,北上津门!工械司上下五千三百七十一人,愿以此残躯,为王爷铸此海上神锋!”那日夜不息的锤声与熔炉的咆哮,就是他的誓言。

陈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要开口——

“王爷!”李三的身影如同融入烛火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堂中,双手呈上一枚薄如蝉翼的密报,“洛邑急递!九皇子陈珏,于三日前秘密离京,其行踪…指向北境!‘燕子’已在其随行仆役中,确认发现室韦王庭金刀卫独有的狼头刺青!”

澄心堂内骤然一静!炭火盆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陈珏?北境?室韦金刀卫?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天狼关副将赵魁的叛变!怀州守将的献降!室韦大军长驱直入的诡异顺利!这一切背后,竟真有一只来自洛邑高墙内的黑手,在疯狂地撕扯着大周的北境防线!

“好…好一个九弟!”陈锋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刺骨,如同极北刮来的冻风,“为了这把椅子,引狼入室,裂土卖国,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猛地一掌拍在紫檀木案上,坚硬的木料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李三!”

“臣在!”李三单膝跪地。

“将陈珏勾结室韦、与金刀卫密会之铁证,给本王一字不漏、一人不差,送到五皇子陈瑜的案头!再命京城所有‘燕子’,将‘九皇子为夺位,引室韦入关祸乱北境’的消息,给本王散遍洛邑大街小巷!本王要这滔天罪孽,天下皆知!”

“诺!”李三眼中寒光一闪,身影悄然隐没。

“林虎!”

“末将在!”

“传令杨铮!怀州乃北伐根基,给本王钉死了!左贤王若敢来犯,不必请示,放手杀!杀到他胆寒!杀到他退兵!”

“诺!”

陈锋行至轩窗前,猛地推开!凛冽的夜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灌入殿堂,吹得烛火剧烈摇曳。他望向北方那片被战火与阴谋笼罩的黑暗,目光如燃烧的寒星:

“陈珏想用北境的尸山血海铺就他的登天路?本王就用这铁与火铸就的真相,把他钉死在万劫不复的耻辱柱上!”

洛邑,五皇子府密室。 烛火昏黄,映照着陈瑜那张因愤怒、恐惧和一丝扭曲的狂喜而变得无比狰狞的脸。他手中死死攥着那份由岭南“燕子”巧妙送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九皇子陈珏离京时间、路线、与室韦金刀卫密会的暗语信物,甚至还有一枚用特殊药水显现的、清晰无比的狼头刺青拓印!

“陈珏…陈珏!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生!”陈瑜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室韦能如此轻易破关!明白了为何北境防线形同虚设!明白了父皇为何在紫宸殿上吐血昏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他那个看似失势、实则阴毒如蛇蝎的九弟!

“殿下!”心腹幕僚的声音带着颤抖,“此…此证据若公布,九皇子必死无疑!岭南王这是…这是借刀杀人啊!他要把殿下您推到前台,与九皇子彻底撕破脸,拼个你死我活!”

“借刀杀人?”陈瑜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冰冷的光芒,“他陈锋打得好算盘!想让我和陈珏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被当作棋子的屈辱感几乎将他吞噬。但下一刻,他脸上却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狞笑:“可这把刀,本王接了!”

他霍然起身,将那份密报狠狠拍在案上:“立刻联络都察院、御史台我们的人!明日大朝,本王要亲自将这卖国求荣、祸乱江山的铁证,砸到金銮殿上!本王要陈珏——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殿下,岭南王那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陈瑜低吼着打断,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不扳倒陈珏,你我迟早都是他献给室韦主子的投名状!陈锋要这浑水?本王就给他搅得更浑!传令下去,动用我们在宫里的所有暗线,务必将此证据,同时送到父皇的病榻前!本王倒要看看,一个通敌卖国的儿子,和一个拥兵自重的藩王,老头子临死前,更恨哪一个!”

密室烛火摇曳,将陈瑜扭曲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洛邑的棋局,因岭南王投下的这颗致命棋子,骤然掀起了腥风血雨!

室韦王庭,金帐。 牛油巨烛燃烧,散发出浓重的腥膻气味。左贤王兀立赤端坐于铺着雪白狼皮的宝座之上,如同一头压抑着无尽怒火与悲痛的苍老雄狮。他面前的金盘里,盛放着那颗怒目圆睁、脸上横亘蜈蚣刀疤的头颅——他最勇猛的儿子,“血狼”巴图尔!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各部族首领、万夫长们垂首肃立,脸上交织着恐惧、愤怒与难以置信。万骑前锋,竟被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岭南军队,在滹沱河畔屠戮殆尽?连勇冠三军的巴图尔也丢了脑袋?

“父汗!”一名年轻的王子猛地出列,双眼赤红如血,“让我带兵!给我三万狼骑!我要踏平怀州,将那个叫杨铮的南蛮子碎尸万段!用所有岭南人的血,祭奠大哥!”

“闭嘴!”兀立赤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威严。他枯槁的手指抚过巴图尔冰冷的脸颊,浑浊的老眼中泪光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阴鸷与暴戾取代:“杨铮?不过一把锋利的刀。真正握刀的人…在岭南!那个叫陈锋的皇子!”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扫过帐中诸人,“我们小看了他。小看了岭南。”

“父汗,周人朝廷那边…”一名心腹万夫长低声道,“九皇子陈珏已被他亲哥哥五皇子陈瑜以通敌叛国之罪,在朝堂之上弹劾!证据确凿!如今洛邑震动,周人皇帝病危,朝堂大乱!”

兀立赤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陈锋的手段,比他想象的更狠、更快、更毒!不仅斩断了他伸向洛邑的爪子,更反手一刀,将他在周人朝廷内部最重要的棋子彻底废掉!

“九皇子…废了。”兀立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随即被更深的凶戾取代,“但周人的血,还没流够!我儿巴图尔的仇,必须用血来洗!”他猛地站起身,苍老的身躯爆发出骇人的气势:“传令!”

“调王庭本部金刀卫三千,由大萨满兀骨都统率,即刻南下!”

“集结各部狼骑五万!本王亲征!”

“目标——怀州!”

他拔出腰间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金刀,狠狠劈在面前盛放头颅的金盘上,发出刺耳的铮鸣!

“本王要用杨铮的头颅做酒器!用陈锋的岭南军血,染红我室韦战旗!此战——不死不休!”

金帐内,所有部族首领、万夫长轰然跪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室韦这台战争机器,在丧子之痛与岭南重创的刺激下,彻底疯狂!更恐怖的是,随军南下的,还有那位神秘莫测、掌握着诡谲“长生天”巫术的大萨满兀骨都!一股更加阴冷、更加致命的寒流,正裹挟着北境最凛冽的风雪,向着刚刚浴血重生的怀州,滚滚压来!

怀州城头,夜色如墨。 城外焚烧尸骸的烈焰已渐渐熄灭,只余下零星的火星在焦黑的土地上明灭,如同地狱的鬼眼。李二牛裹紧了身上的毛毡,抱着分水刺靠在冰冷的城垛下值夜。王铁柱、刘三指带着各自都尉营的士卒,如同幽灵般在城墙上无声巡视。

杨铮独自立于城楼,玄甲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望着北方那片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沉沉黑暗,眉心微蹙。斥候刚刚回报,室韦王庭方向,有大队异常人马调动,其中似有黑袍萨满随行。

“萨满…”杨铮低声自语,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凝重。鬼哭林一战,那些绿眼黑袍巫祭的诡谲吟诵带来的阴冷波动,至今让他记忆犹新。而能让左贤王在丧子暴怒之际,还特意调派随军的萨满,绝非寻常角色!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黑旗营校尉单膝跪地,呈上一支密封的铜管:“将军!王爷密令!”

杨铮接过,捏碎蜡封,抽出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只有一行铁画银钩的字迹,带着岭南王特有的森然杀意:

“室韦萨满诡谲,其术或可惑人心智,激蛮力,驱兽为兵。凡遇黑袍者,不惜代价,掌心雷轰之!碎其骨,灭其魂!怀州不容有失!本王要左贤王的头,摆在你的军案上!”

杨铮缓缓攥紧绢纸,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周身弥漫。他抬头,望向北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传令全军!”杨铮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撕裂了怀州城头的死寂,“所有掌心雷引信,给本王捂热了!明日——”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雪亮的刀锋直指北方翻涌的黑暗,宣告着一场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决战:

“用室韦萨满的血,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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