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残舟”在虚空碎片的湍流中无助地摇晃，方才陈默以雷霆之势瞬灭六艘护卫舰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破碎的金属残骸和未完全湮灭的能量絮流如同宇宙坟场中的尘埃，缓缓飘荡。飞羽卫战士们脸上的震撼与恐惧交织，看向陈默背影的目光复杂无比，那是一种看向非人伟力时的敬畏，混杂着对力量本身的不安。
陈默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扯动着千疮百孔的经脉和骨骼，深入骨髓的反物质侵蚀痛楚并未因爆发而减轻，反而在能量剧烈宣泄后更加清晰地灼烧着他的神经。干戚战斧插在身旁，斧柄上“刑天之魄”的搏动渐渐平复，但那股渴望毁灭与战斗的悸动仍在低吟。左眼的灼痛稍减，但暗红色的光芒在眼底深处沉淀，如同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再次喷发。
刑天巨大的身躯沉默地守护在一旁，电子眼扫过陈默的状态，数据流无声闪烁：“躯体损伤度71.3%，能量过载后枯竭，反物质污染扩散速率+0.5%\/分钟。混沌核心活跃度异常升高，稳定性临界…”
青岚统领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却又在陈默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皮肤刺痛的狂暴煞气前迟疑了一瞬。他最终还是伸出手，沉声道：“陈默兄弟，你…”
他的话被硬生生打断。
呜——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深沉、更加浩瀚、仿佛来自宇宙本身深处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不再是之前护卫舰扫描时的尖锐，而是一种…碾压性的质量感，如同整个天空化作了沉重的铅板，缓缓下沉，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和灵魂之上。
残舟外围，那些本就脆弱的空间褶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抹平，显露出一片异常“干净”却令人心悸的虚空。紧接着，在那片虚空的尽头，一个巨大的阴影开始浮现。
它不是跳跃而出，而是如同从深海中上浮的巨兽，缓慢、坚定、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力。
通体幽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材质非金非石，流动着某种超越理解的复合装甲光泽。其规模远超之前的护卫舰，仅仅是显露出的部分舰首，其横截面就几乎与整个“曦光残舟”岛屿相当。舰体线条狰狞，布满了无数蜂窝状的武器发射口和复杂的天线阵列，整体形态隐约像是一条盘踞在虚空中的多头巨蛇。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舰桥部位——九个造型各异、如同机械蛇首般的巨大炮塔或传感器阵列，冰冷地指向不同的方向。其中八个蛇首的电子眼闪烁着幽蓝的数据寒光，而居中最庞大、结构最复杂的那一个，其颈部连接处有着明显的修复痕迹，正是之前被刑天劈碎又重装的那个！此刻，它那复眼结构的主传感器死死地锁定了残舟，锁定了陈默，那光芒中透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杀戮指令，而是混合了分析、贪婪以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酷戏谑。
牧者第九序列巡弋舰——“相柳の怨念”，其名源于古老神话中的九头毒怪，牧神者文明主力舰队的中坚力量，九头蛇旗舰！
“………目标个体‘伏羲传承者-混沌适应性’确认，能量爆发模式记录，威胁等级重新评估：‘蜂巢级’…”
“……次级目标‘羽民残部-圣阳载体’，价值低下，清除序列优先度下调…”
“……高优先级目标：‘刑天战斧-概念武装’，‘未知混沌奇点载体’，捕获或毁灭指令确认…”
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复合电子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不再是破碎的短语，而是清晰完整的宣告，带着一种高等文明对低等造物天然的漠然与支配感。
根本没有给残舟上众人任何反应时间，甚至没有常规武器的充能过程。其中一颗较小的机械蛇首——其开口并非炮管，而是一个不断旋转、内部呈现出绝对黑暗的环状结构——微微调整了方向。
嗡！
一个极其微小、只有拳头大小的黑色斑点被无声无息地喷射而出，瞬间跨越虚空，出现在残舟前方数百米处。
那黑点出现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光线都仿佛被它吸了进去，空间以其为中心肉眼可见地向下凹陷、扭曲！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牵引感”作用在所有人的灵魂和肉体上，仿佛要将他们拖拽、撕碎、吞噬！
“人造…微型奇点！引力锚定！快稳定屏障！”一名年长的飞羽卫战士发出绝望的嘶吼，他认出了这牧神者舰队令人闻风丧胆的控场武器。
整个曦光残舟猛地一震，岛屿边缘的岩石和符文不受控制地崩裂、剥离，被拉成细长的物质流，投向那个小小的黑点！维持屏障的飞羽卫战士们齐声闷哼，淡金色的圣阳屏障剧烈扭曲，明灭不定，能量被疯狂抽取，以对抗那恐怖的引力拉扯。岛屿本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移动彻底停滞，被死死地钉在了这片虚空之中！
这还不是攻击，这只是…固定靶子的手段！
紧接着，另一颗机械蛇首——主炮之一——亮起了幽蓝得发黑的光芒，毁灭性的能量在急速汇聚，目标直指被引力场牢牢锁定的残舟！这一击若中，整个岛屿连同其上所有人，都将瞬间汽化，连基本粒子都不会剩下！
青岚目眦欲裂，疯狂压榨体内最后的圣阳之力注入光矛，却绝望地发现连抬起手臂都变得异常艰难，周围的时空仿佛凝固了。刑天发出一声怒吼，试图挥动干戈劈向那微型奇点，但庞大的身躯在极强的引力梯度下动作严重变形、迟缓，暗物质躯体都出现了流散的迹象。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重！
就在这绝对的绝境之下——
“嗬……”陈默的喉咙里再次挤出压抑的低吼。那作用在全身上的恐怖引力，对他这具饱受反物质侵蚀和煞气冲刷的身体来说，刺激尤为剧烈，仿佛要将潜伏在他骨髓深处的那些毁灭性能量全部挤压出来！
左眼深处，那暗红色的混沌血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外部极端引力场的刺激，内部反物质污染的躁动，刑天灌注的修罗煞气残留，伏羲遗骨的哀鸣，以及自身强烈的求生意志与毁灭冲动……所有这些因素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他的左眼视野中，那不断吞噬光线的微型奇点不再是一个黑点，而是变成了一个由无数扭曲力线和破碎规则构成的复杂结构。一种源自本能的理解涌上心头——吞噬它！抵消它！或者…成为它！
“呃啊啊啊啊——！！！”
陈默猛地抬起头，左眼不再是散发光芒，而是彻底变成了一个深邃的、旋转的暗红色漩涡！眼眶周围皮肤龟裂，暗金色的血液刚渗出就被蒸发成虚无的能量态！
他并没有挥动战斧，而是艰难地抬起了相对完好的左手，五指成爪，对准了那个制造出恐怖引力场的人工微型奇点！
“混沌……归墟！！”
他嘶哑地咆哮出连自己都不完全理解的词汇，那是左眼本能传递出的信息！
嗡！！！
左眼漩涡的旋转速度骤然突破极限！一个更加微小、几乎不可见、但却散发着更加原始、更加混沌、更加暴戾气息的暗红色奇点，在陈默左眼瞳孔最深处生成！
这一刻，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两种绝对力量在此刻发生了碰撞！
一边是牧神者文明以超越时代的科技模拟制造出的、受控的、用于武器化的**人工引力奇点**，质量庞大，规则“整洁”，代表着极致的秩序性毁灭。
另一边，是源自陈默体内、疑似与宇宙混沌本源相关、因反物质污染和极端情绪而失控激发的**原生混沌奇点**，质量微小（初始质量比近乎1：101?），却蕴含着混乱、吞噬、同化一切的原始法则。
两个奇点之间，虚空发生了诡异的塌陷！无形的引力场线和某种无法描述的混沌法则开始了最直接的角力！
嘶嘶嘶——！！！
令人牙酸的时空撕裂声在精神层面响起。只见那道原本稳定吞噬一切的人工奇点周围，扭曲的光线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拉向人工奇点，时而又被陈默左眼的方向扯动！它那完美的球形发生了细微的波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
机械九头蛇旗舰似乎也侦测到了这超出计算的现象，主炮的充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似乎在进行紧急重新评估。
“检测到未知混沌效应…干扰引力场稳定…”
“目标左眼能量特征匹配‘禁忌档案-盘古之眼’低配投影…”
“风险激增！优先清除！最大功率输出！”
主炮的幽蓝光芒再次暴涨，瞬间充能完毕！毁灭的死光喷射而出！
但也就在这争取到的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就是现在！！”刑天的战吼如同炸雷般响起，它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奇点相互干扰、引力场出现瞬间紊乱的间隙！它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手中的巨盾——干——掷出，并非砸向奇点或主炮，而是重重砸在残舟前方的虚空中！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暗物质构成的巨盾仿佛砸在了一层无形的壁垒上，荡漾开剧烈的空间波纹，硬生生在那狂暴的引力场和即将到来的毁灭光束前，制造了一个短暂的不稳定缓冲区域！
青岚也反应过来，嘶声下令：“所有人！圣阳逆转！爆心！！！”
残存的飞羽卫战士们没有丝毫犹豫，同时逆转了维系屏障的能量流向！他们放弃了防御，将残存的、乃至透支生命本源换来的所有圣阳之力，如同自杀般轰向刑天巨盾制造的那片不稳定空域！
轰隆！！！
圣阳之力与暗物质盾牌的能量、紊乱的引力场、以及刚刚射至的幽黑主炮光束，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瞬间爆发！光芒、黑暗、扭曲的空间碎片肆意狂飙！
曦光残舟如同暴风雨中的落叶被狠狠掀飞出去，表面符文大片大片地熄灭崩碎，岛屿结构发出令人心碎的断裂声！
陈默首当其冲，被那混合能量爆炸的冲击波正面击中，哇地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血液，左眼的混沌奇点瞬间隐没，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焦黑的地面上，生死不知。
爆炸的光芒渐渐消散。
虚空之中，那个人工微型奇点因为能量冲击和之前的混沌干扰，变得极度不稳定，闪烁了几下，最终猛地收缩，然后无声地湮灭消失。
九头蛇旗舰的主炮光束也被那自杀式的联合阻挡和能量爆炸偏折、消耗了大半，残余的能量擦着翻滚的残舟边缘掠过，将远处几块巨大的虚空碎片蒸发成了虚无。
挡住了！
付出惨重代价后，竟然奇迹般地挡住了这必杀的一击！
但没等任何人喘一口气，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蝼蚁忤逆后的…冰冷怒意：
“战术模块更新。执行b序列：饱和式物质裂解射线覆盖。清除所有抵抗单元。”
旗舰上，超过一百个蜂窝状武器发射口同时亮起了危险的惨绿色光芒，锁定了失去屏障、彻底暴露、并且正在失控翻滚的曦光残舟。
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开始。残舟之上，能量耗尽，战士重伤，陈默昏迷，还能拿什么来抵挡这接下来毁灭性的覆盖打击？
青岚看着周围瘫倒的部下，又看向远处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的陈默和光芒黯淡的刑天，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握紧了手中已经出现裂纹的光矛，准备进行最后的、毫无意义的冲锋。
然而，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陈默昏迷的身体表面，那些被反物质侵蚀留下的紫黑色结晶残痕，正与他渗出的暗金色血液发生着极其微弱、却深及量子层面的复杂反应……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同于圣阳、煞气、混沌之力的全新能量波动，正在他濒临崩溃的躯体最深处，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