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余火渐渐沉了下去,只留点点火星映着案板上的空瓷碗。秀雅靠在炕头缝补婴儿的小肚兜,指尖划过米白色的粗布,突然打了个哈欠 —— 连日织毛衣熬得她眼皮发沉,窗外的蝉鸣又聒噪得厉害,让人心里莫名发慌。
“是不是累着了?” 狗剩刚从院外冲进来,手里还攥着根湿漉漉的狗尾巴草,看见秀雅揉眼睛的模样,赶紧凑过去,“要不咱不缝了?俺给你讲打猎的故事,上次俺设冰陷阱逮野猪,那家伙挣扎得……”
“知道了知道了,野猪差点把你拱翻。” 秀雅笑着打断他,指尖戳了戳他汗津津的额头,“一身汗味,快去洗把脸。这蝉鸣吵得人心烦,要是能有点凉快的玩意儿就好了。”
狗剩摸了摸下巴,眼睛突然亮了。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爹在山里过夜,夏夜的草丛里全是萤火虫,一闪一闪像撒了满地星星,那时候娘总说萤火虫能 “照烦忧”。“你等着!俺给你找个好东西!” 他丢下狗尾巴草,抄起院角的玻璃罐就往外冲,粗布褂子的衣角扫过门槛,带起片浮尘。
秀雅无奈地摇摇头,刚要把小肚兜收起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张二婶的笑声:“秀雅!狗剩这是咋了?跟被狼撵似的,手里还拎个玻璃罐,要去抓泥鳅?”
“谁知道他又犯啥迷糊。” 秀雅打开门,看着狗剩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说要给俺找凉快玩意儿,许是去河边了。”
张二婶拎着菜篮子走进来,往炕头一坐:“这狗剩现在真是把你宠上天了!以前连自己的草帽都能丢,现在你随口一句话,他能跑断腿。” 她从篮子里掏出个布包,“俺家小孙子抓了些酸枣,酸溜溜的解乏,你先吃着。”
此时的狗剩已经钻进了后山的草丛。夏夜的风带着草木的湿气,吹得他汗津津的后背凉丝丝的。他举着玻璃罐,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光点,屏住呼吸往前挪 —— 那是只萤火虫,绿光在黑暗里格外显眼。
“逮着你了!” 狗剩猛地伸手一捂,指尖刚碰到萤火虫的翅膀,就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赶紧把萤火虫放进玻璃罐,看着绿光在罐子里晃悠,笑得合不拢嘴。刚要去抓第二只,脚下突然一滑,“噗通” 摔进了草堆里,玻璃罐飞出去老远,里面的萤火虫趁机飞走了。
“娘的!” 狗剩爬起来,拍掉身上的草屑,心疼得直跺脚。他捡起玻璃罐,看见罐口摔裂了道缝,赶紧从兜里摸出布条缠上 —— 这是秀雅装针线的罐子,摔坏了她准心疼。
好在草丛里的萤火虫多得很,没一会儿就又逮着三只。狗剩举着罐子往回走,路过河边时,看见周德财正蹲在那儿摸鱼,手里的渔网还滴着水。“哟!狗剩你干啥呢?拎个破罐子抓虫子?” 周德财嗤笑一声,“秀雅怀娃呢,你给她抓虫子,不怕吓着她?”
“你懂啥!这是萤火虫,能照亮,还凉快!” 狗剩白了他一眼,举着罐子显摆,“俺媳妇说了蝉鸣吵,这玩意儿一闪一闪的,比油灯还好看!” 他说着就往家跑,生怕晚了萤火虫飞走。
刚到村口,就撞见王桂英拎着布包往这边走。她看见狗剩手里的玻璃罐,忍不住皱起眉:“你这混小子!大晚上抓虫子干啥?秀雅怀着孕,可不能闻这草腥味。”
“娘,这是萤火虫,能哄秀雅开心!” 狗剩赶紧把罐子递过去,“您看,一闪一闪的,比镇上买的灯笼还好看。” 王桂英凑过去瞅了瞅,看见罐子里的绿光,忍不住笑了:“还是你有心。俺给秀雅带了红枣粥,快回去给她端上。”
狗剩拎着玻璃罐往家冲,刚进门就喊:“秀雅!俺回来了!你看这是啥!” 他举着罐子晃了晃,里面的萤火虫绿光闪烁,把秀雅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秀雅眼睛瞬间亮了,伸手接过玻璃罐,看着里面一闪一闪的绿光,忍不住笑了:“真好看!像小灯笼似的。你跑哪儿抓的?身上全是草屑。”
“后山草丛里!” 狗剩挠着头笑,献宝似的把罐子往她面前递,“俺抓了三只呢!晚上放床头,又亮又凉快,蝉鸣再吵也不怕了。”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娘给你带了红枣粥,俺去给你端!”
张二婶坐在一旁看得直乐:“你这狗剩,还真找着好东西了!俺家小孙子上次抓了只,玩了半宿才放走。这萤火虫啊,据说能给娃带来福气呢。”
秀雅抱着玻璃罐,心里暖烘烘的。绿光在罐子里晃悠,照得她指尖都泛着淡绿,蝉鸣仿佛真的不那么聒噪了。狗剩端着红枣粥进来,看见她笑盈盈的模样,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俺就说你会喜欢!明天俺再去抓几只,装满一罐子,比油灯还亮!”
“别去了,这几只就够了。” 秀雅喝着红枣粥,“后山晚上有露水,别着凉了。再说萤火虫也是活物,抓多了不好。” 狗剩赶紧点头:“听你的!你说不抓就不抓!”
张二婶坐了会儿,拎着菜篮子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说:“晚上把罐子放窗台上,别闷着萤火虫,明天还能看呢。” 秀雅赶紧应着,把玻璃罐小心地放在窗台上,绿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王桂英收拾完碗筷,坐在炕沿上叮嘱:“秀雅你别熬太晚,这萤火虫虽好看,也比不上睡觉重要。狗剩你晚上警醒点,别让罐子摔了。” 狗剩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娘您放心!俺今晚盯着罐子睡,保证摔不了!”
送走王桂英,秀雅靠在炕头,看着窗台上的萤火虫,忍不住笑:“你说这虫子也真神奇,晚上还能发光,比油灯省不少油呢。” 狗剩凑过来,摸着玻璃罐说:“等娃生了,俺带你们娘俩去后山看萤火虫,一片一片的,跟星星似的。”
秀雅点点头,心里满是期待。她把小肚兜收起来,躺在炕上,看着绿光在天花板上晃悠,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狗剩坐在炕边,盯着玻璃罐,生怕萤火虫飞走,又怕罐子摔了,直到眼皮打架,才趴在炕沿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秀雅刚睁开眼,就看见狗剩趴在炕沿上,手里还攥着玻璃罐的布条,嘴角流着口水,活像个守着宝贝的小贼。她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推了推他:“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
狗剩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摸玻璃罐,看见萤火虫还在里面,才松了口气:“吓死俺了,还以为飞走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秀雅笑盈盈的模样,赶紧说,“俺去给你做早饭,煎野鸡蛋,给你补补。”
秀雅点点头,把玻璃罐拿到窗台上,让萤火虫晒晒太阳。刚洗漱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周德财的声音:“狗剩!赵叔让你去晒谷场领新的工分本!”
狗剩刚煎好鸡蛋,听见喊声赶紧往外跑:“知道了!俺这就去!” 秀雅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把鸡蛋端上桌,心里却为他感到高兴 —— 这糙汉虽然有时候迷糊,可对她的心意却比谁都真。
狗剩领完工分本回来,手里还拎着个布包,进门就喊:“秀雅!俺给你买了山楂糕!酸溜溜的解乏!” 他把山楂糕递过去,看见窗台上的萤火虫,赶紧问,“它们还好吗?没飞走吗?”
“好着呢,晒晒太阳更精神了。” 秀雅拿起一块山楂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你领完工分本了?没再写错名字吧?”
“没有!这次写得可工整了!赵叔还夸俺呢!” 狗剩得意地扬下巴,把工分本递过去,“你看!‘李根生’三个字,一笔一划都没错!” 秀雅接过工分本,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字,忍不住笑了:“真不错,有进步。”
中午,两人炖了野兔汤,刚端上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张二婶的声音:“秀雅!狗剩!俺送点野菜来!” 她拎着菜篮子走进来,看见窗台上的萤火虫,忍不住问:“这虫子还在呢?昨晚没飞走?”
“没呢,睡得可香了。” 秀雅笑着说,“多亏了狗剩,昨晚盯着罐子睡了半宿。” 张二婶笑得直拍大腿:“你这狗剩,真是个活宝!为了几只虫子,居然盯着睡半宿。”
狗剩挠着头笑,心里却美滋滋的。他知道,只要秀雅高兴,别说盯着罐子睡半宿,就是睡一整晚也愿意。
下午,阳光透过树枝洒在院里,秀雅坐在屋檐下织毛衣,狗剩蹲在一旁修竹弓,窗台上的萤火虫偶尔闪一下绿光,画面温馨极了。张二婶送来的酸枣放在手边,秀雅时不时吃一颗,酸溜溜的解乏。
“秀雅,你说等娃生了,咱给 tA 起啥名字?” 狗剩突然问,手里的刨子停了下来。秀雅抬起头,想了想说:“要是男孩,就叫李明亮,像萤火虫一样亮堂堂的;要是女孩,就叫李星光,像星星一样好看。”
“好名字!” 狗剩拍着大腿喊,“就叫这名字!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听!” 他说着就往外跑,“俺去告诉娘!娘肯定喜欢这名字!”
秀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她知道,这糙汉虽然有时候不着调,可对娃的期盼却比谁都深。
傍晚,夕阳西下,把李家的土坯房染成了暖黄色。秀雅把织好的毛衣片放在炕头,狗剩扛着竹弓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拎着只野鸡。“秀雅!俺逮着野鸡了!晚上炖野鸡汤喝!” 狗剩得意地扬下巴,“娘说了,这名字好听,还夸你有文化呢!”
秀雅笑着点头,帮他把野鸡放进竹笼:“太好了!晚上炖野鸡汤,给你补补。”
晚上,野鸡汤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狗剩喝了三大碗,摸着肚子说:“太香了!要是每天都能喝野鸡汤,俺能长高一截!” 秀雅笑着帮他擦了擦嘴:“别贪心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躺在床上,狗剩翻来覆去睡不着,侧过头看着秀雅,小声问:“秀雅,你说明天萤火虫还在吗?俺想再给它们加点草叶,让它们住得舒服点。” 秀雅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呢,快睡吧,明天再加也不迟。”
狗剩点点头,紧紧握住秀雅的手,很快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带着秀雅和娃去后山看萤火虫,一片一片的绿光在草丛里晃悠,娃伸出小手去抓,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早,狗剩天不亮就起了床,往玻璃罐里加了些新鲜的草叶,又浇了点清水。秀雅醒来的时候,看见他正趴在窗台上,盯着萤火虫傻笑,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跟萤火虫较上劲了?”
“俺要让它们住得舒服点,多陪你几天。” 狗剩挠着头笑,“等过几天,再把它们放了,让它们回家找妈妈。”
秀雅点点头,心里满是感动。她知道,这糙汉虽然有时候迷糊,可他的心意却比萤火虫的绿光还温暖。
傍晚,夕阳西下,把李家的土坯房染成了暖黄色。秀雅和狗剩坐在屋檐下,看着窗台上的萤火虫,聊着娃的名字,聊着未来的日子。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近处传来旺财的叫声,空气中满是温馨的味道。
秀雅知道,这些萤火虫或许过几天就会飞走,可它们带来的温暖和快乐,却会永远留在心里。而这一切,都从狗剩跑断腿抓来的第一只萤火虫开始,从他满满的爱意开始。往后的日子,定会像这夏夜的萤火虫一样,亮堂堂、暖融融的,越来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