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的手刚碰到琴弦，血就流下来了。那滴血还没落到琴上，陈默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没动，只是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对着他，脸色很白。
“你不能再弹了。”陈默说。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重。他知道她在拼命，每弹一次，魂就会少一点。刚才那一声“命由己造”，已经让她咳出血。现在她还要再试，说明剩下的记忆更难，也更危险。
他不能看着她死在这里。
“你说这琴认骨尊的血。”陈默松开她的手，举起自己的右手，“那我的骨头，也是炼出来的。”
他看着那把琴。琴是白色的，像从坟里挖出来的一样。最粗的那根弦上有苏弦的血，已经干了，变成黑色。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伸向那根弦。
一碰上去，左眼下的骨纹突然发烫，像火烧一样。一股力量冲进脑子，眼前一黑，膝盖发软，差点跪下。
琴没响。
但他听到了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是从骨头里传来的嗡鸣，很低，却让牙齿发酸。
“不行……”苏弦靠着墙，喘着气，“它不认你。”
陈默没说话。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琴面上。血珠滚过刻痕，慢慢渗进去，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琴轻轻抖了一下。
他又试了一次，手指再次搭上那根弦。这次骨纹更烫了。他不再用力拨，而是贴着弦，静静感受。
嗡——
一声低音响起。
不是他弹的，是琴自己发出的。声音一出，他脑子猛地一震，画面一下子涌进来。
天裂了。
不是打雷那种裂，是整个天空碎成一片片往下掉。星星倒着走，月亮分成三个，挂在同一个方向。远处有一条大台阶通向天上，但中间断了。断的地方飘着灰，那是以前的飞升路。
一个人站在断口边。
背影很高，穿着破斗篷，怀里抱着一把琴。就是眼前的这把骨琴，但那时还是完整的，琴身上有金线缠着，像锁链。
他慢慢转身。
陈默看到了他的脸。
和自己一点也不像。那人眼角有疤，眉心有一道竖纹，眼神很冷。可当他看向这边时，陈默觉得那目光穿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落在自己脸上。
这不是假的。
这是记忆。
“他在等你。”苏弦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按在琴上，另一只手掐着胳膊上的点。呼吸很乱，说话断断续续：“骨尊最后没走。他留下来断后，用琴声封住天梯……可八大域主背叛了他，把他魂打散，封进八根骨头里。”
陈默头上出汗，混着血流下来。他想闭眼，眼睛却动不了。画面还在继续。
那人抬起手，把琴推向空中。琴声变成一道道白光，缠住断裂的天梯。每道光都在拉住碎片。可黑潮来了，把光一个个吞掉。
最后，琴碎了。
断成几块，掉进深渊。
记忆停了。
陈默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顾不上爬起来，马上抬头看那把琴。
琴还在原地，纹路微微发光，和他左眼下的骨纹一样。刚才那种排斥的感觉没有了，反而觉得很熟，好像这琴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
“你看到了？”苏弦问。
“我站到了他的位置。”陈默喘着气，“我感觉到了……那种没人帮的感觉。”
“因为你不是继承。”苏弦靠回墙上，声音越来越小，“你是延续。他选的人，从来不是最强的，而是敢走没人走过路的人。”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手指还在抖，但骨纹的热度稳住了。他明白了。以前他以为觉醒骨狱是为了活命，是逼不得已。现在他知道，这条路早就有人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必须他自己走完。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琴前，蹲下。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伸手把琴抱进了怀里。
一碰，琴又抖了一下。这次不是拒绝，是回应。他左眼下的骨纹亮了起来，金光顺着手指流进琴里。整把琴开始发光，像夜里烧起的骨头堆。
“你想知道后面的事？”苏弦轻声问。
陈默点头。
“那就继续。但这次……别用血了。用你的神识，顺着骨纹进去。让它带你走。”
陈默闭上眼。
他运转《玄骨炼天诀》，不再压着骨纹的力量，而是让它带着自己走。一瞬间，意识被拉了进去。
又是那个地方。
天梯断了，黑潮来了。但这次不一样。他不再是看别人，而是站在骨尊的位置，脚下是虚空，身后是大地。
他看到八个人围过来。
拿着不同的武器，有的拿刀，有的拿剑，有的手里有符印。其中一人转过身——是玄明子。
年轻些，但眼神还是那么阴。
他们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
骨尊没还手。他只是把琴放在面前，十指轻轻放在弦上。
第一声响起来时，陈默的心跳停了一下。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守，而是一种宣告。好像在说：这条路，我断了，谁也别想过去。
琴声扩散，形成一圈光墙，挡住黑潮。可八大域主一起出手，打出八道黑光，打破光墙，也打穿了骨尊的胸口。
他没倒。
到最后，他还坐着，手指还在拨弦。
琴声一直没停，哪怕嘴里流血，哪怕骨头一根根断。
最后一声落下，整个世界都静了。
然后，琴断了。
记忆结束。
陈默睁开眼，鼻子在流血，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脑子里空了一块，又被塞满了东西。
苏弦说不出话了。她靠着墙，手垂在琴边，指尖滴下的血不再是红的，是淡金色，落到地上留下一点点光。
“你做到了。”她终于说出几个字，“琴认你了。”
陈默没动。左手扶着剑匣，右手轻轻摸着琴身。上面的纹路还热着，和他骨纹的温度一样。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玄明子不会放过他。邪尊也不会。那些背叛的人，那些躲在暗处的人，都会出来。
但他不怕了。
他不是容器，不是棋子，也不是替身。
他是陈默。
他走的路，没人走过。
风吹过树林，卷起灰尘。琴弦轻轻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很轻的余音。
陈默站起身，把骨琴抱在怀里。
他站着不动，像一块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