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还贴在骨尊令上,令牌有点热。他坐在一块断掉的山石上,背靠着石头,面前是黑乎乎的山谷。风从谷底吹上来,掀动他的衣服。他闭着眼,脸上有干掉的血迹,眼角和鼻子下面都是暗红色的。
苏弦坐在他后面一点,靠着另一块石头。她的手紧紧抓着,手指都发白了。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用拇指擦了擦眉心——那里有一道小伤。
两个人都没动。
但陈默脑子里很乱。刚才看到的画面太强了,像碎了一地的镜子,直接扎进他脑袋里。他不能等以后再想,现在就得拼起来。
他把骨尊令按在额头上。
一股热流从额头滑下来,像引路的东西。那些碎片开始动了。他抓住一片——天裂开了,有一条用骨头做的阶梯通向星空。一个人往上走,每走一步,脚下就烧起白火,烧的是他自己。
这不是成仙。
这是献祭。
画面变了。那人站在阶梯尽头,挥剑砍下去。阶梯断了,星星碎了,他的身体也散了,最后只剩一副骨架站着。陈默认得那把剑,和他背上的斩虚剑匣很像。
他又抓另一段记忆。八个域主跪在地上,手里捧着装满血的玉盆,头顶飘着黑色牌子。他们不是自愿的。一根根看不见的线缠在他们背上,控制他们的动作。线的源头是一团乱动的黑影。
苏弦忽然说:“玄明子胸口也有那样的牌子。”
声音很小,但陈默听到了。
他点点头,没睁眼。他知道她说的是谁——那个教他炼丹的人,后来却在丹阁的地火室偷袭他。那时他以为是背叛,现在明白了,那人可能早就不是自己了。
“他们不是叛徒。”陈默低声说,“是被人控制了。”
“邪尊没死。”苏弦说,“它藏在阶梯的残骸里,靠别人的执念活着。只要有人还想飞升,它就能吸魂,变强。”
陈默把这两段记忆放在一起。真相慢慢清楚了:当年骨尊砍断阶梯,不是为了拦别人成仙,是为了不让世界被吃掉。八个域主以为能成仙,其实是去喂鬼。
他呼吸变重了。
原来这条路根本不存在。所谓飞升,是邪尊设的局。一万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又看一遍那段画面——骨尊最后一击后,骨架站着不动,胸口裂开,有什么东西飞出来,落在远处一座荒山上,变成一枚令牌。
“所以这东西……”他低声说,“是他留下的眼睛。”
苏弦没回话。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调音玉——这是她腰带上最后一枚了,颜色发灰,表面有裂纹。她把它贴在耳边,闭眼仔细听。
风吹过山谷,带来一点点震动。
她听到了。
“东南边三里。”她说,“有人来了。”
陈默睁开眼。
他看向前面的黑暗,没有回头。他知道不能乱动。刚才整理记忆时,他就觉得灵气有点不对,像是被什么功法搅动过。现在苏弦确认了方向。
“还是那伙人?”
“功法一样。”苏弦说,“血骨堂的邪气,还有听心蛊的味道。”
陈默慢慢松开骨尊令,把它收进怀里。令牌还在发热,但他不能再用了。刚才强行看记忆,脑子已经快撑不住了,再试一次可能会坏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混着干血,粘在剑匣的铁链上。他用左手解开缠住的链子,保证斩虚剑能立刻拔出来。
苏弦靠着石头,手指轻轻敲着调音玉。耳朵微微动,听着风里的动静。那群人走得很慢,故意压着脚步。但从呼吸和地面的震动看,至少五个人,正从不同方向围过来。
“他们知道我们受伤了。”她说。
“所以想捡便宜。”
“你还能打吗?”
陈默没回答。他站起来,动作稳,但一用力右肩就疼得厉害。他不管,把斩虚剑拉到身前,单手握住剑柄。剑还没出鞘,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白火在跳。
他看向东南方。
那边是树林边,树影连成一片黑墙。半小时前经过时,地上还有踩断的树枝,现在那片地方一点动静都没有。敌人藏得很好,等他们停下才悄悄靠近。
“你不该回来。”他低声说,像是对敌人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苏弦抬手,紧紧握住最后一枚调音玉。琴没了,弦也断了,她不能再弹琴,但她还能用玉听风。只要对方一动,她就能提前知道。
两人背靠背坐下。
陈默对着树林,苏弦对着后面的山谷。铁链还连着他们的手腕,不长,刚好够各自守住一边。
风停了一下。
又吹起来了。
苏弦耳朵一动:“第三棵树后面那人,呼吸变重了。”
陈默手指收紧。
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敌人以为他们快不行了,一定会先试探,不会一起上。只要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倒下,其他人就会犹豫。
他把斩虚剑放在膝盖上,左手扣住剑匣的锁。只要有一点响动,他就能拔剑。
苏弦闭眼,把调音玉贴在太阳穴上。她在数心跳,也在感觉风速。当空气流动有一点变化时,她知道了——有人要动手了。
“两点方向。”她说,“抬手了。”
陈默睁眼。
他看见树林边的树影晃了一下,一支骨刺飞出来,直冲他们头顶。
他动了。
斩虚剑抽出一半,白火顺着刀刃喷出,划出一道光。骨刺在空中炸开,碎片乱飞。
林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接着,五个黑影从不同地方冲出来,速度快得带起尘土。最前面那人拿着血骨鞭,鞭子上挂着三颗人头,嘴里念着什么。
陈默不等他靠近。
翻身跳起,左脚猛踩地面,整个人扑向最前面那人。斩虚剑完全出鞘,白火猛地涨大,一剑劈下去。骨头断裂的声音很清楚,那人惨叫着倒下。
剩下四人立刻散开。
一人跳到高处,准备往下冲。陈默刚想应对,苏弦突然抬手。
她把调音玉扔出去。
玉撞到石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音不大,但正好打断那人下落的节奏。那人动作一顿,好像神志被撞了一下,身子偏了。
就是这一下。
陈默转身横扫,白火划过那人小腿。那人立刻摔下来,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剩下三人不再分开。
他们同时结印,掌心冒出黑雾,变成三把骨刃,一起扔过来。
陈默吼了一声,把白火灌进斩虚剑,反手插进地面。火浪炸开,形成半圆的墙。三把骨刃撞上火墙,当场融化。
他喘了口气,右肩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
苏弦靠在石头上,脸色很白。刚才那一扔用光了她最后的力气,现在连抬手都难。但她还在听。
她听见左边树林深处,传来一点点轻微的摩擦声。
“还有人。”她哑着嗓子说,“藏在后面。”
陈默擦掉脸上的血,看向那片树林。
他知道,真正的攻击,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