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古思特的引擎咆哮声浪被隔绝在车外昂贵的隔音材料里,车内却陷入一种比引擎怠速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李竟思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向来在琴键上演绎诗意的修长手指,此刻僵硬得如同冰冷的雕塑。
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刚才电梯里那淬毒般剜向佴梓筠的眼神残留的戾气,仿佛还在狭小的车厢内无声地弥漫、发酵。
王艳辉坐在副驾,敏锐地察觉到了身边这位“忧郁王子”的不对劲。那股子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比她追踪过的受伤黑犀牛还要沉重。
她试着打破沉默:“嘿,李大师,咱们去哪儿野…呃,我是说,进行今天的‘艺术与自然融合体验’?”她努力回忆节目组给的浪漫台词,但显然不太成功。
李竟思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一打方向盘,性能野兽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拐进了一条通往近郊森林公园的僻静林荫道。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洒下斑驳的光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更添几分阴郁。
“找个安静的地方。”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调音的旧琴弦,“练琴。”
“练琴”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更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借口,一个急需抓住的、熟悉的救命稻草。他需要琴键,需要那能暂时麻痹痛苦、隔绝外界的声音牢笼。
王艳辉挑了挑眉,没再追问。她对情绪捕捉或许不够细腻,但对“领地意识”和“应激反应”有着野生动物的直觉。李竟思现在就像一只受惊的、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她识趣地闭嘴,目光投向窗外飞掠而过的绿意,内心盘算着待会儿能不能找个地方攀岩或者速降。
车子最终停在一片被高大乔木环抱的幽静草坪边缘。旁边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环境确实清幽得不似人间。节目组的跟拍车停在远处,摄影师扛着机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不打扰“艺术家氛围”的角度。
李竟思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从后备箱搬出他便携式电钢琴。他动作迅速而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专注,仿佛搭建一个临时的、安全的堡垒。
琴盖打开,他坐下,指尖悬在琴键上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海中佴梓筠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电梯缝隙里自己失控的狰狞、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强行压下。
第一个音符尚未落下。
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溪流对岸茂密的灌木丛后闪了出来。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帽衫,帽檐压得很低,脸色有种不正常的狂热苍白。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台手机,镜头正对着李竟思!
“竟思哥!”男人的声音尖细颤抖,带着病态的激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们‘秘密基地’练琴!我一直在等你!从你公寓出来我就跟着了!你看,我拍到了!拍到你最美的样子!”
李竟思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面不再是忧郁,而是赤裸裸的、被毒蛇缠住脖颈般的惊恐!
王艳辉反应极快!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步跨前,像一头护崽的母豹,瞬间挡在了李竟思和那个男人之间,隔开了那令人不适的镜头。
“喂!你谁啊?干什么的!”她声音洪亮,带着天然的威慑力,眉头紧锁,小麦色的脸庞绷紧,长期在野外应对危险的本能让她全身肌肉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你走开!别挡着我看竟思哥!”私生粉激动地试图推开王艳辉,眼神死死黏在李竟思苍白的脸上,“竟思哥!你看看我!我是‘琴键下的影子’啊!你的每一场演奏会我都去了!你公寓楼下我也……”
“闭嘴!!!”一声压抑到极致、近乎嘶哑的咆哮猛地从李竟思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掀翻了琴凳。那优雅的艺术家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因极度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私生粉,尤其是他手中那部该死的手机!
“滚!给我滚!!!”他声音颤抖,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把手机给我!删掉!全部删掉!”
私生粉被李竟思从未在人前展露的暴怒惊得后退一步,但随即更加狂热:“不!我不走!竟思哥,你弹琴!弹给我听!就像以前一样!我知道你心里苦,只有我懂你!只有我能保护你的秘密!我……”
“保护秘密”四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李竟思最脆弱的神经!他最后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他甚至忘记了节目组的镜头,忘记了身边的王艳辉,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就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抢夺那部手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嘿!朋友!冷静点!”王艳辉动了!她动作快如闪电,没有粗暴地推搡,而是精准地扣住了私生粉拿着手机的那只手腕,一个干净利落的野外反关节技!同时身体巧妙地卡位,瞬间将李竟思隔在了自己身后安全区域。
“啊!”私生粉吃痛,手机脱手飞出!
王艳辉眼疾手快,长腿一勾,手机稳稳落在她另一只手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两秒。
“手机没收了!侵犯隐私,跟踪骚扰,够你喝一壶的!”王艳辉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刻她不再是恋综里的阳光女孩,而是那个在非洲草原上直面盗猎者的守护者。她迅速操作手机,直接删除了刚才拍摄的视频和照片,同时对着远处吓傻了的节目组人员大喊:“愣着干嘛!报警!叫安保!”
私生粉还想挣扎,但被王艳辉铁钳般的手和凛冽的眼神彻底镇住,瘫软在地,嘴里还神经质地念叨着“竟思哥…秘密…保护你……”
李竟思靠在冰冷的车身上,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他看着挡在他身前、如同磐石般的王艳辉,看着她手中那部差点毁掉他一切的手机,再看向地上那个如蛆虫般的私生粉……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刚才失控了。彻底失控了。
在镜头前,因为一个……私生粉?
不,是因为那个私生粉触碰到了他绝对不能触碰的逆鳞!
“喂,你还好吧?”安保人员已迅速赶来控制局面,王艳辉转身看向李竟思,眉头依旧皱着,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刚才吓着了?”
李竟思猛地回过神,对上王艳辉清澈直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八卦,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对“同类”遭遇威胁后的关心。他狼狈地别开脸,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忧郁疏离的面具,但颤抖的手指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没…没事。”他声音沙哑,努力平复呼吸,“谢…谢谢。”
王艳辉摆摆手,把那部删干净的手机塞回给赶来的安保队长:“小事。在野外遇到这种‘有毒生物’,就得快准狠处理掉。”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鬣狗。
李竟思看着被拖走的私生粉,又看看眼前这个野性难驯、却在关键时刻如同堡垒般可靠的女人,再想到后台可能已经录下他失态画面的摄像机,一股比私生粉出现时更深的寒意,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