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宫灯在廊下投出暖黄的光晕,言云卸下发间累丝嵌宝金凤钗,珍珠流苏撞在妆奁上叮咚作响。
\"皇帝没事的叫你去做什么?\"
黑瞎子斜倚在雕花门框上,指尖抛着颗油光水滑的核桃,玄色大氅下摆扫过青砖地缝里的青苔。
\"谁知道呢?\"
他忽然低笑,核桃在掌心转出清脆声响。
\"一开口就问科尔沁的牧草长势,又说察哈尔部的老王爷添了外孙——\"
松枝在炭盆里“噼啪”炸开火星,他忽然凑近,胡茬蹭过她耳垂:“绕了十圈弯,无非想探草原各部对新帝的心思。”
言云捏着鎏金护甲笑出声,团扇轻点他绣着兽纹的衣襟:“他倒把赘婿的本分演得十足。”
黑瞎子突然攥住她手腕往怀里带,玄色大氅裹住两人身影:“那要不要给我这位赘婿赏点甜头?”
琥珀色眼眸在烛火下晃出狡黠,“毕竟爷这赘婿,连科尔沁的星星都想给你摘下来。”
言云指尖挑起黑瞎子衣襟上的银线流苏,眼波在烛火下漾起狡黠的光。
\"那就赐这位草原小王爷——\"团扇轻挑他下巴时,翡翠护甲擦过他喉结,\"今晚侍寝本公主如何?\"
黑瞎子低笑出声,突然打横将她抱起。
玄色大氅扫过满地落梅般的烛泪,他咬着她耳垂往内殿走,碎发蹭得她颈间发痒。
他低笑出声:“公主殿下可莫后悔——”
雕花拔步床的纱幔被风掀起一角,窗外海棠正落,将承乾宫的夜色染得绯红。
因言云撞破青樱私闯养心殿,海兰亦受牵连——原本定为常在的位份直接降为答应,且三年内不得晋封。
如懿更被遣回王府,皇上颜面尽失,不得不向太后服软,恭请其迁居慈宁宫。
这场闹剧终落得让如懿海兰她俩偷鸡不成蚀把米。
富察皇后听闻此事后,对固伦昭宁大长公主言云心生好感。
次日一早,她便身着规整的常服,带着宫女来到承乾宫请安。
殿内熏香袅袅,言云正与黑瞎子逗弄架上的鹦鹉,见皇后前来,起身相迎。
富察皇后笑意温和,执起言云的手道:“皇姑姑昨日之事做得磊落,既全了宫规,也护了太后颜面,实在叫人佩服。”她语气恳切,眼中满是欣赏。
言云回以浅笑,只道是宫规森严妃嫔应当恪尽职守。
两人相谈间,黑瞎子识趣的倚在外廊柱上剥着橘子,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玩味。
日头渐移,承乾宫廊下的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
高曦月一身茜色绣金线云纹宫装,鬓间九凤攒珠钗随着步伐轻晃,尚未进门便娇声笑道:“曦月来给皇姑姑请安的!”
她踩着花盆底快步上前,目光在言云与富察皇后交握的手上转了转,旋即掏出袖中精巧的珐琅手炉。
“昨儿得了个西洋进贡的手炉,想着皇姑姑定会喜欢,特意巴巴儿送来了。”
言云接过手炉,指尖抚过珐琅上的缠枝莲纹,漫不经心道:“难得你这份心思,只是往后不必如此破费。”
三人闲聊间谈及妃嫔迁宫事宜,高曦月按捺不住性子,率先开口。
\"要我说,不如把海兰放到我咸福宫去,也好就近看管。\"
她指尖轻叩着茶盏,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得意。
言云闻言微蹙眉头,团扇轻摇间沉声道:\"她既能做出欺上瞒下的事,难保日后不会再生事端。\"
她目光扫过二人,语速放缓,\"倒不如把她和王府那位安置一处,既然当初一同私闯养心殿,也算'姐妹情深',成全她们作伴才是。\"
富察琅嬅瞬时领会言云深意,连忙颔首附和:\"还是皇姑姑说的在理。\"
两人相视一笑间,高曦月眨着杏眼左右打量,绞着帕子嘟囔:\"你们说的'府邸那位'是青樱吧?\"
言云轻摇团扇遮住笑意:\"自然是与她'姐妹情深'的那位。\"
黑瞎子忽然从旁插话,抛着核桃慢悠悠道:\"把两只麻雀关一个笼子,省得满宫乱飞。\"
高曦月似懂非懂地点头,转眼又眉飞色舞起来:\"说起笼子,我咸福宫的双喜最会玩蛇!皇姑姑哪天得空,定要来瞧他耍金环蛇,那身段比唱戏的还灵活呢!\"
她绘声绘色比划着,鬓边珊瑚珠钗晃得人眼花,全然没注意言云与富察皇后交换的那抹无奈又好笑的眼神。
没聊多久,高曦月就被宫女说着回去喝药休息了。
高曦月被宫女扶着离开时,腕间金镯子在廊下光影里晃出一道冷光。
言云望着那抹金光消失在转角,忽然转向富察琅嬅,指尖轻轻叩着茶盏边缘:\"琅嬅,你是皇后,只要行得端坐得正,这凤位便稳如泰山。\"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皇后素净的腕间,\"曦月那只金镯子...\"
富察琅嬅心尖猛地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么精细,昭宁大长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富察琅嬅指尖骤然攥紧帕子,喉间发紧得说不出话。
她原以为在金镯夹层暗下零陵香的事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昭宁大长公主轻描淡写便戳破了玄机。
正要屈膝请罪,言云却抬手止住她:\"我不是来审你的。\"
团扇轻扫过案上茶雾,言云望着她煞白的脸道:\"凤位稳不稳,全看你会不会当这皇后。\"
琥珀色琉璃灯在她眼底晃出冷光,\"你母亲教的那些伎俩,耍耍小聪明尚可,真要动了杀心——\"
她忽然轻笑,\"别忘了你嫁的是爱新觉罗,不是富察家。\"
富察琅嬅背脊渗出的冷汗已湿透中衣,这才惊觉承乾宫的每一缕熏香、每一道窗棂,都似长了眼睛。
言云递过一盏茶,玉镯撞在瓷盏上叮咚作响:\"管好后宫,看好戏就成。\"
富察琅嬅端起茶盏,望着盏中沉浮的茶叶,心中暗想。
这位大长公主看似闲散,实则手段凌厉,倒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富察琅嬅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颤,试探着开口:\"可当年青樱......让臣妾险些错失嫡福晋之位。\"
言云闻言抬眸,团扇轻敲掌心:\"我问你,如今坐皇后位的是谁?\"
\"是臣妾。\"
\"那就够了。\"言云指尖划过杯沿,\"结果如意,过程曲折些又何妨?\"
富察琅嬅喉头滚动,垂首道:\"侄媳受教了,这就去换了那镯子。\"
\"青樱的随她戴着。\"言云起身从妆奁里取出块暖玉料子,\"曦月的事我来办,明日让她戴这个。\"
忽然拉住富察琅嬅的手,翡翠护甲轻擦过她腕间:\"好好将养身子,\"眼波流转间似有锋芒。
\"坐山观虎斗时,咱们或许能做个好朋友。\"
暮色如墨浸染宫墙时,富察琅嬅踩着碎玉步出承乾宫,鬓边珍珠流苏在晚风里轻颤。
她回头望向殿内那盏孤灯,言云鬓边素白玉簪的光仿佛还晃在眼前——\"琅嬅,我很喜欢你的。\"
那句温软话音里,藏着刀刃般的警示,\"你身边的人得仔细看着,别叫蚂蚁蛀了凤冠。还有他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钟情他的青梅。\"
风卷起她月白披风的下摆,富察琅嬅忽然攥紧袖中那方言云刚送的苏绣帕子。
帕角绣着朵含苞的草原狼毒花,针尖处藏着不易察觉的银线,像极了这位长公主看似温和实则凛冽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