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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洋走进“望舒村”的木桥时,桥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这座横跨清溪的木桥本该结实稳固,此刻却有三块桥板断裂,露出底下湍急的水流,几个村民踩着断板过河,吓得腿肚子打转,嘴里念叨“能过就行,别掉下去”,没人愿意花力气修补——他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对安全的追求,只剩下得过且过的麻木。

村头的“祈年台”曾是村民们播种前祈求丰收的地方,台上的香炉积着厚厚的灰,台柱上雕刻的“岁稔年丰”四个字被人用刀划得乱七八糟,“岁”字缺了一撇,“稔”字的禾字旁被改成了“木”,“年”字中间的“人”被挖空,“丰”字的竖画歪歪扭扭像枯草。几个孩子在台上追逐打闹,把供品扔到台下,笑着说“拜这破石头没用,天上不会掉馅饼”。

“检测到异常希望信号崩塌。”宋悦薇的全息影像在祈年台上空闪烁,投影出的未来预期图谱像被虫蛀的蛛网,“村内‘希望指数’暴跌至5%,‘奋斗意愿度’下降99.9%。简单说,这里的人们对未来的期盼正在瓦解,把颓废当通透,把麻木当智慧,就像……失去了方向的航船,在原地打转,等着沉没。”

她调出一组令人窒息的数据:“过去72小时,发生857起‘希望崩塌事件’:带领村民改良稻种六十年的老农望伯,突然把自己培育的‘望舒稻’良种扔进了粪坑,说‘种来种去还是填不饱肚子,混一天算一天’,还把祖传的《农桑要术》烧了,说‘骗人的鬼话’;教授孩子们读书的先生,把课本当柴烧了,说‘读再多书也当不了官,不如回家放牛’;甚至望舒村的镇村之宝——清代乾隆年间的‘丰登钟’(每年丰收时敲响,钟声能带来对来年的憧憬,钟体刻着历代丰收的记录),钟体正以每小时34处的速度生锈,钟舌以每小时35处的速度腐朽,有人把钟绳解下来当晾衣绳,说‘还算结实’。”

赵虎穿着村里农技员的灰色短褂,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希望检测仪,对着一户农家检测。屋内的年轻人正对着长势萎靡的稻田照片唉声叹气,他的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说“别费力气了,今年天旱,种啥都白搭”,两人看着墙角的农具,谁也没提下地干活的事。检测仪屏幕上的金色“未来预期线”变成了一条向下的曲线,像悬崖一样陡峭,发出沉闷的警报:“父子俩的‘长期目标清晰度’为零,‘努力意愿强度’为负数——他们的希望感知被抽空了,把奋斗当徒劳,把坚持当愚蠢。”

他用镊子夹起一点稻田里的泥土,放在显微镜下:“这是‘颓丧雾’的固态颗粒,和‘畏缩雾’‘疏亲雾’同属熵组织的破坏因子,但专门针对‘希望中枢’和‘未来憧憬’。它能抑制大脑的前额叶功能,让人对未来的规划能力彻底丧失,对努力的意义产生怀疑——而且这种抑制有‘代际传递性’,父母的颓废会在八小时内传染给子女,就像……一场无声蔓延的绝望瘟疫。”

苏清颜在村尾的“忆丰堂”里,围着一口老陶缸忙碌。缸里发酵的不是酒,而是她用记忆面包碎屑混合着望舒村特有的“望舒稻”米粉酿成的“忆丰酒”。几个被希望崩塌困扰的老人用木勺舀了酒,慢慢饮着,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刚才……是不是太泄气了?”一个老人看着墙上的丰收壁画,“想当年,我们顶着大太阳引水浇田,最后收了那么多粮食,心里多敞亮……”

“这是‘希望记忆的抗颓性’。”苏清颜搅动着缸里的酒液,酒面泛起的涟漪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春播时,村民们弯着腰插秧,汗水滴进田里,眼里却闪着光;秋收时,谷仓堆得满满当当,孩子们在谷堆上打滚,笑声传遍村子;冬藏时,一家人围着炉火计划来年的耕种,讨论着要改良哪块地的土壤,要引进什么新肥料,“颓丧雾能崩塌当下的希望,但很难彻底抹去深埋在记忆里的‘奋斗本能’(比如第一次丰收的喜悦、集体克服困难的成就感、对下一代的期盼)。这些记忆就像埋在冬天土壤里的种子,只要有一点暖意,就能重新生根发芽。”

刘子洋走进村中心的“耕读轩”。这座百年老屋曾是村民们学习农艺、规划农事的地方,此刻却像个废弃的仓库:书架上的农书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齐民要术》的书页散落一地,被老鼠啃得残缺不全;墙上挂着的“农时表”(标注着播种、施肥、收割的最佳时间)被人用墨汁涂得漆黑;角落里的“望舒稻”良种(需要培育三年才能稳定高产的珍贵稻种)被当成普通稻谷,装在麻袋里准备喂鸡,有人说“费那劲培育干嘛,能填饱肚子就行”。

“找到源头了。”宋悦薇的全息影像出现在耕读轩的房梁上,她的手指指向屋顶悬挂的一盏竹灯,灯架上编着的“岁稔年丰”四个字正在松散,竹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灯架内部有一个‘颓丧核心’,和赵虎检测到的颓丧雾成分一致。它释放的‘未来虚无波’,能让半径一千米内的希望信号全面崩塌,而且这种崩塌具有‘累积性’——暴露在雾中时间越长,对未来的信心就越难恢复,就像……被雨水泡透的纸,再也挺不起来。”

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人影突然从耕读轩的阴影里走出来,斗篷的下摆扫过地上的农书,带起一阵灰色的雾气,所过之处,一本《农桑要术》的书页自动发黄、脆化。“刘子洋,你总是在守护这些虚幻的期盼。”他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种慵懒的疲惫,像没睡醒的人在嘟囔,“或者说,‘自欺欺人’?未来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努力和不努力,结果都差不多。放弃这些无谓的挣扎,才能活得‘轻松’,不是吗?”

“熵组织的‘颓丧者’。”刘子洋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和‘怯胆者’‘疏亲者’是一伙的,都想让人类变成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不,是‘清醒者’。”颓丧者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瓶,对着耕读轩内的“望舒稻”标本喷洒,原本饱满的稻穗瞬间变得干瘪,谷粒像被虫蛀过一样空瘪。“希望是麻醉剂,奋斗是安慰剂。春天播种不一定秋天就有收获,努力工作不一定就有回报——承认这个‘真相’,才能摆脱失望的痛苦。你看,那些辛苦一辈子的农民,最后不还是和懒人一样埋进土里?这才是‘平等’的真谛。”

他打了个响指,耕读轩的竹灯突然炸裂,无数灰色的颓丧雾像灰尘一样弥漫开来。屋外传来低低的叹息声,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地的村民彻底放弃了:有人把锄头扔到沟里,说“反正也长不好,懒得管”;有人把准备好的稻种倒进河里,说“省得费力气播种”;一个孩子问父亲“我们明年还能吃到新米吗”,父亲不耐烦地说“吃啥不是吃,有口吃的就行”。

“看看吧,这才是‘现实’的模样。”颓丧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慵懒,“没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没有了那些自找苦吃的奋斗,每个人都活得‘随心所欲’,多‘自在’。”

“你错了。”刘子洋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响,“希望不是麻醉剂,是照亮前路的火把;奋斗不是安慰剂,是踏平坎坷的拐杖。一个没有希望的人,就像没有舵的船,只能在原地打转;一个没有奋斗的民族,就像没有根的树,迟早会枯萎——这些,不是颓废能替代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苏清颜刚做好的“忆丰饼”——混合了村民们年轻时丰收场景的记忆烘焙而成,饼上用望舒稻的米粒镶嵌的“丰”字饱满圆润,透着股沉甸甸的喜悦。他将一块忆丰饼递给那个把稻种倒进河的村民,村民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随即扔掉手里的麻袋,跳进河里捞稻种,“我怎么能这么做……这是我们全村的指望啊……”

苏清颜的声音从耕读轩外传来,她带着一群老人在村中心的晒谷场,讲述着望舒村的奋斗史,一边讲一边比划:“那年大旱,我们凿了三里地的渠引水,最后还是丰收了;那年虫害,我们连夜捉虫,保住了半亩地的稻子;那年洪水,我们加固河堤,把种子都藏得好好的……”老人们跟着她一起回忆,虽然声音低沉,眼神却慢慢亮了起来,有人捡起地上的镰刀,说“我去把田埂修修”。

赵虎带着几个年轻人冲进耕读轩顶层,用激光切开竹灯的灯架,里面露出一个发出灰黑色光芒的陶制核心,“找到‘颓丧核心’了!它在释放‘未来虚无波’!”

颓丧者想扑过去抢夺,刘子洋一脚将陶制核心踢向苏清颜。苏清颜将一瓢滚烫的忆丰酒泼在核心上,酒液里的记忆能量与核心的黑光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核心像被高温烧裂的陶片,慢慢碎成几块。随着核心的碎裂,耕读轩里的颓丧雾开始消散,被扔掉的锄头旁,有人犹豫着伸出了手,被倒进河里的稻种,有人划着木盆去打捞。

颓丧者看着逐渐恢复希望的村民,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转身撞破耕读轩的窗户,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他跑了,但‘颓丧雾’的残留还需要时间清除。”赵虎跑到窗边,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村里的希望虽然在回升,但很多人还是提不起劲,像大病初愈的人,浑身没力气。”

刘子洋捡起地上的忆丰饼,饼上的“丰”字虽然有些模糊,却透着饱满的质感。“没关系。”他将一块饼递给一个还在唉声叹气的年轻人,“希望就像火种,只要没被彻底熄灭,一点火星就能燎原。只要有人先拿起锄头,有人先播下种子,就像先点亮一盏灯,很快就能照亮整个村子——这种‘燎原效应’,是对抗希望崩塌的最强火焰。”

宋悦薇的检测仪显示,望舒村的“希望指数”开始缓慢回升,从5%升到了11%,虽然离正常的88%还有很大差距,但上升的趋势很稳定。“颓丧核心被摧毁后,未来虚无波的强度下降了98%,但已经造成的心理惰性需要时间克服。”她调出一组村民行动画面,“你看,已经有人开始修补木桥了,虽然动作很慢,嘴里还在念叨‘修了也可能再断’,但毕竟动手了。”

苏清颜把剩下的忆丰酒分给村里的村民,喝了酒的人,脸上的麻木渐渐褪去,有人扛着锄头走向田地,说“看看能不能救救那些苗”;有人把捞上来的稻种摊开晾晒,说“晾干了还能种”;那个问父亲能不能吃到新米的孩子,跟着父亲去了谷仓,父亲开始盘点剩下的种子,说“我们挑些好的,试试种在最肥的那块地”。

刘子洋站在耕读轩的门口,看着望舒村的炊烟重新升起,听着村里逐渐恢复的交谈声、农具碰撞声、孩子们的嬉笑声,感受着空气中重新弥漫的希望和活力。他知道,颓丧者虽然被击退,但熵组织的破坏从未停止。他们破坏勇气,是为了让人不敢面对危险;破坏亲情,是为了让人失去情感寄托;破坏希望,是为了让人失去未来的方向——这些看似不同的手段,都在试图将人类文明拖入没有目标、没有情感、没有勇气的泥潭,让世界变成一片荒芜的废墟。

夜风穿过耕读轩的窗户,带来村口望舒草的清香。刘子洋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灯碎片,上面的“丰”字虽然还有些松散,却已经能看出稻穗的形状。他把碎片交给赶来的望伯,“重新编织一下,它还能照亮希望的路。”

望伯接过碎片,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整个村子的未来。“我会的。”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却透着一股久违的坚定,“我要重新培育望舒稻,从选种开始,一步一步来,让后生们看着——春天播种,秋天不一定有收获,但不播种,一定没收获;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空虚。就算失望过,也不能失去希望;就算失败过,也不能放弃尝试。”

望舒村的第一缕晨光,照在重新修补好的木桥上。几个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走过桥,走向绿油油的稻田,有人弯下腰,开始拔除田里的杂草,动作虽然缓慢,却异常认真。阳光透过稻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无数颗跳动的希望种子。

战斗还在继续,但只要还有人记得春天播种时的期盼,秋天收获时的喜悦,冬天规划时的憧憬,熵组织的阴谋就永远不可能得逞——因为希望是人类面对未知的灯塔,只要有人守护,就永远不会熄灭。这种力量,像种子一样坚韧,像阳光一样温暖,永远不会被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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