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被饼饼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睛,身体瞬间紧绷。
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双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他一脸无辜地将目光投向郝大宝,那眼神里全是“哥们儿,救我!”的信号。
看到王文这副窘态,本已泪水要夺眶而出的郝大宝,面部表情瞬间扭曲。
他想哭,又想笑。
一个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刻,突然被一个傻逼的肢体语言给整乐了,面部肌肉需要在一秒钟内完成从悲痛到狂笑的切换,你想想,那是多么痛苦和抽象的一件事。
郝大宝赶紧把头扭向一旁,强行调整自己的情绪,心里暗骂:二逼,这个时候你看我干什么!
黄贝的双肩也在剧烈颤抖,她接过高洋递来的纸巾。
刚将纸巾触碰到脸颊,汹涌的泪水便瞬间将其浸湿。
随着哭泣愈发厉害,她的双腿渐渐发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朝着高洋的方向倾斜过去。
高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与重量的压迫。
于是,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把黄贝拉进自己怀中。
黄贝此时像是大海中漂泊的孤帆,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再也控制不住,肆无忌惮地伏在高洋肩头痛哭起来。
高洋看着左丹那安详得像是熟睡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禁对人生发出深深的感慨:在命运面前,人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力,所有的梦想、希望和憧憬,在死亡面前,狗几把都不是。
从太平间走出,饼饼的状态已然极度糟糕。
她的哭声早已嘶哑,却仍在喉咙里艰难地呜咽着,发出小兽般的悲鸣。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半个身体软绵绵地趴在王文身上。
王文皱着眉头,双手极不情愿地扶着她。
那画面,就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搀着恶婆婆,准备一起投河自尽。
高洋轻咳一声,将大家召集到一起。
“现在有多少人报名了?”他目光看向郝大宝。
郝大宝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的A4纸,展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
“我和饼饼统计了一下,男生这边以朱宇为首,有五人明确表示不去。女生就俩,哦,对了,图夕也不去。”
郝大宝在提及图夕时,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几分。
黄贝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微微一怔,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高洋沉吟片刻,从兜里摸出烟盒,熟练地磕出一根,然后又弹出几支,一一递给身边的男生。
烟雾缭绕间,他顺势打断这个话题,“人各有志,不去,可能都有各自的难处。饼饼,你跟你爸说好车停在胡同里没?”
饼饼带着浓重的鼻音,瓮声瓮气地回答:“我特意带司机去了一趟,都安排好了。”
高洋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行,现在一切基本搞定,大家都早点散了,回校吧。王文、大宝,咱们几个去趟左丹家,看看军子。”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在王文眼前晃了两下:“你去给军子买个汉堡,一会我们带过去?他可能一天没吃饭了。”
王文脸上立刻露出一抹会意的微笑,毫不犹豫地把饼饼顺势扔给身旁的朱芳华。
接过钱,他如百米冲刺的健将一般,撒丫子冲向五院旁的肯德基。
在等王文的间隙,高洋和郝大宝与大家一一作别。
肯德基店内,王文透过玻璃,看着饼饼和几个女生走远后。
他立刻精神抖擞,迈着夸张的八字步,朝高洋他们走来,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高洋瞧见王文这人模狗样的走姿,嘴角微微上扬,“为了中华,抱就抱两下。饼饼这人挺好的,男人性格,菩萨心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王文自然明白高洋话里有话,他连忙打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杨晓燕处几年了?我们可是初中就在一起了。我可不能像你一样,做个渣男!”
“那你那天晚上在游泳馆工地为啥和她那个?”
高洋一句话,直接把王文怼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郝大宝在一旁听着,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凑过来追问道:“咋回事?老高,你说说!”
“大人的事儿,小孩少打听!”王文瞪了眼郝大宝,强行挽尊。
“行,那我不打听这个,”郝大宝也没死乞白赖地追问,立刻换了话题,“那我打听下饼饼家是干啥的?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王文撇了撇嘴,一脸正气,“她家就是有金山有银山,我也不能出卖自己的灵魂。当然,还有肉体。”
高洋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王文表演。
郝大宝不屑地“切”了一声:“文哥,你的灵魂和肉体真不值一盒中华。别嘴硬了,遇到眼瞎的,你该卖还得卖。”
当高洋几人来到左丹家楼下时,军子正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
他的头发应该几天没打理了,毫无生气地散落在额头和脸颊两侧,那原本还算整洁的面容如今已是憔悴不堪。
院子里,一座用白布和竹竿搭起的简易灵棚在风中瑟瑟发抖,为这悲伤的氛围又增添了几分凄凉。
左丹家的亲戚们身着孝服,面色凝重地在灵棚外烧着纸钱,偶尔传来的低声啜泣,让空气都变得愈加沉重。
高洋径直走到军子身旁,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然后递出那个还带着余温的汉堡。
“吃一口吧。”
军子机械地接过汉堡,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无味地咀嚼着。
高洋又掏出烟盒,递给军子一根烟。
军子接过烟,一旁的郝大宝赶紧上前,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着。
军子深吸一口,结果被烟草的辛辣呛得不停咳嗽。
王文蹲在军子对面的地上,没话找话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事儿……总会过去的。”
郝大宝也趁机说道:“对,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往前看,军子。”
军子这次慢慢地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干裂的嘴唇中吐出,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吓人:“我曾幻想过以后和左丹恋爱的模样,那些画面,这几天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无数次地浮现。”
“我们会一起手牵手去图书馆;一起去旅游;一起去重庆吃火锅。她答应做我女朋友的那一刻,我甚至……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军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无法听清的呢喃。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些我都还没来得及经历,我就来给她守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