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踏入荒北的瞬间,水泥城墙反射的冷光刺得他瞳孔微缩。
“这绝非夯土!”他指运化劲,狠狠戳向路边界碑,金石交鸣声里指骨生疼。
矿场深处,代号“荒神怒”的巨炮炮管在炉火映照下泛出幽蓝寒光,火药工匠正将提纯的金属粉末填入覆铜弹壳。
“禀督主,荒北有巨物…非人力可…”影子的密报戛然而止。
月光下,袁天罡的斗笠压住影子半张脸:“回去告诉陈萍萍,他若再伸手…”不良帅指尖掠过影子肩胛,筋络寸断的闷响淹没在荒北的风里。
“下一次,断的便是他轮椅的辐条。”
冷泉宫的阴寒尚在京都宫墙间弥漫,荒北的风却裹挟着铁与火的气息,刮过新筑的棱堡与深谷。当监察院最神秘的“影子”如同真正的影子般融入荒北边陲的夜色时,这位陈萍萍手中最锋利的暗刃,第一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水泥城墙。 并非情报中语焉不详的“灰白硬泥”,而是真正如同整块巨岩切削而成的壁垒!高逾五丈,表面光滑如镜,在冷月下泛着青灰色的、令人绝望的金属光泽。影子运起化劲巅峰的指力,以监察院秘传的“破石劲”狠狠戳向路边一块同样材质的小型界碑。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在寂静的荒野中传出老远。影子指尖剧痛,一股强横的反震之力顺着手臂经脉倒冲而上,震得他气血翻涌!而界碑表面,只留下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白点,连粉末都未曾震落!饶是影子心志如铁,此刻瞳孔亦骤然收缩。这硬度,远超百炼精钢!情报低估了何止十倍!这需要何等恐怖的生产力与组织力?
士兵与秩序。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在棱堡间巡逻的士兵。他们并非想象中的边军悍卒,而是沉默、高效、冰冷如机器。玄色轻甲覆盖要害,关节处结构精巧,步伐间距精准如一。腰间佩刀样式奇特,刃口在月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暗纹——这是千锤百炼的叠钢花纹刃!监察院耗费巨资也仅能为少数高层配备的宝刃,在此竟是人手一把!岗哨轮替,口令更换,明暗哨的布置与呼应,竟毫无破绽可循。影子引以为傲的潜行匿踪之术,在这样一张由纪律和钢铁编织的巨网面前,第一次显得捉襟见肘。他不得不耗费远超预期的时间与心力,才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避开一处处无形的“眼睛”,朝着荒北腹地核心区域——梁子城方向艰难渗透。
梁子城,这座在罗网情报中被重重迷雾笼罩的“军工之心”,此刻在影子眼前揭开了它狰狞的一角。
钢铁洪流。 还未靠近,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便如同大地的心跳,隔着十数里便已清晰可闻。巨大的烟囱如同支撑天地的魔柱,喷吐着遮天蔽日的黑烟,将半边夜空染成不祥的暗红色。空气灼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熔融金属以及煤炭燃烧的刺鼻气味。影子伏在一处高耸的岩壁上,运足目力望去,饶是他见惯风浪,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工坊区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炉火熊熊,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赤红的钢水从高耸的坩埚中倾泻而下,注入巨大的砂型模具,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和滚滚白烟。数以千计的精壮工匠,在监工皮鞭的呼啸与震耳欲聋的号子声中,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推动着沉重的轨道车,搬运着巨大的钢锭。这绝非传统的手工作坊,而是一座初具规模的、流淌着铁与火的工业心脏!其规模与效率,远超影子对“工坊”二字的认知极限!
核心禁区。 工坊区深处,一片被三重高耸水泥围墙、无数明哨暗堡以及流动巡逻队封锁的区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那里灯火通明,守卫之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入。数辆蒙着厚重油毡、由重装大雪龙骑押送的大车缓缓驶出,当山风吹起油毡一角时,借着通明的灯火,影子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炮! 口径粗得惊人的炮管!黝黑的金属管身反射着冷硬的光泽,炮口幽深,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炮管下方是结构复杂、由巨大钢铁构件铆接而成的炮架和车轮。仅仅是惊鸿一瞥,那冰冷的杀伐之气便已扑面而来,让影子这位化劲巅峰的强者都感到皮肤刺痛,心脏骤缩!这绝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投石机或弩炮!联想到荒北大捷中那惊天动地的“神火飞鸦”,一个更加恐怖的猜想浮上心头——叶宇掌握了某种足以颠覆战争规则的、超乎想象的毁灭兵器!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另一片被严密看管的区域,他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黑色桶状物,以及无数正在被工匠小心翼翼填装金属粉末的……覆铜弹壳!弹壳表面闪烁着黄铜的光泽,尾部复杂的纹路(引信)带着死亡的艺术感。
“荒神怒……” 影子脑海中闪过罗网情报中一个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模糊代号,当时只以为是某种强弩或新式火器,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那代号的背后,是何等毁天灭地的恐怖存在!此物若列装战场,千军万马亦为齑粉!
情报!必须将这一切传回!影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冒险潜入,不是为了刺杀,而是陈萍萍要看清叶宇的底牌。如今底牌掀开一角,已是石破天惊!他不再犹豫,身体化作一缕真正的青烟,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预设的传讯点——一处靠近边境的隐秘山洞飞掠而去。
山洞幽深曲折,是监察院在荒北经营多年、仅存的几个安全据点之一。影子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点燃特制的传讯密烛,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洞壁。他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玉板,指尖凝聚罡气,急速刻划,将所见所闻以密文烙印:
“梁子城非工坊,乃铁狱熔炉,昼夜不息,声震数十里。
筑城之材坚逾百炼钢,化劲难伤。
士兵甲胄精良,纪律森严,非寻常边军,如臂使指。
核心禁区内匿巨炮,铁管粗若水缸,长逾三丈,配铜壳巨弹,疑为代号‘荒神怒’之毁城凶器!
此物若成,恐…非人力可敌!
速报督主,叶宇所谋甚巨,荒北已成心腹大患!影子…危!”
最后两个字刻下,影子心中警兆陡生!一股冰冷、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杀意,毫无征兆地弥漫了整个山洞!密烛的火苗瞬间凝固,不再跳动。
“非人力可敌?”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贴着影子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监察院的影子,何时也学会长他人志气了?”
影子全身汗毛倒竖!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对方是如何出现的!体内化劲巅峰的罡气轰然爆发,身形如电,反手一记凝聚了毕生功力的“碎心掌”,裹挟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劈声音来处!这一掌,足以开碑裂石!
啪!
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掌,如同穿越了空间,后发先至,轻描淡写地捏住了影子蕴含万钧之力的手腕。那手掌冰冷得不似活人,蕴含的力量却如同深渊大海!影子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夹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狂暴的罡气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斗笠!黑袍!鬼脸面具下那双漠然俯视众生的眼睛!
不良帅!袁天罡!
“你…!”影子惊骇欲绝,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直插袁天罡咽喉!这是搏命的杀招!
袁天罡甚至连另一只手都未动。他只是捏着影子的手腕,轻轻一抖。
“喀嚓…喀嚓…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筋络骨骼断裂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影子那条足以轰碎巨石的手臂,从手腕到肩胛,所有筋脉、骨骼寸寸碎裂!鲜血混合着骨渣从扭曲的皮肉中迸溅而出!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影子眼前一黑,喉咙一甜,一口逆血喷出,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
绝对的碾压!化劲巅峰在他面前,如同婴孩般脆弱!
“监察院的影子…不过如此。”袁天罡缓缓蹲下,斗笠的阴影笼罩着影子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他伸出那根枯瘦的手指,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黑色罡气吞吐不定,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点向影子唯一完好的左肩。
“回去告诉陈萍萍。”袁天罡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比荒北寒风更刺骨的警告,“罗网的网,比他的蛛丝更密。不良人的眼,比他的监察院更深。他若再敢伸手探向荒北…”
指尖落下,并非点在肩头,而是轻轻拂过影子身下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
“嗤——”
一声轻响。影子身下那块历经万载、坚硬无比的玄武岩地面,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光滑如镜的切痕!仿佛被无形的神兵瞬间斩过!
“下一次,”袁天罡的身影如同墨汁般在空气中缓缓淡化,只留下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山洞中幽幽回荡,“断的便不是影子,而是他轮椅的辐条。”
山洞内死寂一片,只有影子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冷汗滴落石面的“嗒嗒”声。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那块刻着染血密文的玉板,看向那道深不见底的切痕,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这绝非武力威胁,而是直指陈萍萍命门的死亡宣告!叶宇麾下,竟有如此洞悉一切、视监察院如无物的恐怖存在!
三日后的清晨,一封没有署名、沾染着淡淡血腥气的密报,被一只颤抖的手,放在了监察院督主陈萍萍的紫檀案头。
陈萍萍依旧坐在他那张特制的轮椅上,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苍白的手指捻起玉板。当他看到“巨炮”、“非人力可敌”、“筋络寸断”、“轮椅辐条”等字眼时,他那双阅尽世情、深如寒潭的眼眸,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
“啪嗒!”
玉板从他指间滑落,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陈萍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棋逢对手、却又落入绝对下风的、冰冷刺骨的愤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袁…天…罡…”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影子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化劲巅峰的修为,精擅隐匿刺杀,竟在荒北如同孩童般被玩弄、被废掉一臂!对方不仅武力通玄,更可怕的是对监察院、对他陈萍萍弱点了如指掌的洞察!
“轮椅的…辐条?”陈萍萍低头,看向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阴霾。这不是警告,这是宣战!来自荒北那位九皇子,对他这位监察院主宰赤裸裸的蔑视与挑衅!
他沉默良久,车厢内压抑得令人窒息。最终,他缓缓抬起手,声音嘶哑地对车外侍立的亲信下令:
“传令…所有潜入荒北的探子,即刻撤回。不得有误。”
“那影子大人…”
“抬回来。”陈萍萍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用最好的药,保住他的命。”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陈萍萍望着车窗外京都繁华却冰冷的街景,心中那幅掌控一切的棋局图,第一次出现了他无法窥视、更无法掌控的巨大阴影。荒北,已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是一头挣脱了锁链、正朝着京都露出獠牙的凶兽!而叶宇手中那把名为“不良帅”的刀,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