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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城墙夜雨与星海暗流

丧尸爆发第十年,春夜,细雨。

公元2036年3月27日,星期五,夜晚10点。

冰冷的雨丝无声洒落,将上海这座从废墟与骸骨中重新站起的巨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湿气里。雨水敲打在覆盖着厚重特种合金与复合装甲的巍峨城墙上,发出细密而持续的“沙沙”声,如同亿万只蚕在啃噬桑叶。这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成一种单调而压抑的背景音。

以高达三十五米的宏伟城墙为圆心,半径三公里的广阔扇形区域,被称为“静默区”。这里是世安军上海防御圈的心脏,也是钢铁意志最冰冷的具现。区域内,所有非军事车辆引擎被强制锁死,行人被严格禁止。高效的地面震动传感器与被动声呐阵列如同最敏锐的神经末梢,覆盖着每一寸土地、每一栋经过加固的建筑外墙。任何超过30分贝的非授权声源——无论是汽车引擎的意外启动、行人的一声咳嗽,甚至是一只流浪猫被惊扰时的尖叫——都会在瞬间激活遍布区域的定向次声波压制器。无形的能量脉冲足以让任何生物瞬间丧失行动能力,陷入剧烈的眩晕与恶心,直至被巡逻的磐石II型外骨骼士兵拖走审讯或关押。

绝对的静默,是这道隔绝生死的钢铁壁垒得以屹立十年的基石之一。

此刻,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有城墙本身在低语。沿着顶宽达十五米的城垣巡廊,巨大的自动哨戒武器平台在液压驱动的轨道上无声滑行。多联装速射炮的炮口在冰冷的雨水中闪烁着幽光,火控雷达如同警惕的复眼,缓慢而恒定地旋转扫描着墙外浓稠如墨的黑暗。稍低一层,密集的近防电磁线圈炮(“蜂巢”系统)处于充能待发状态,炮口微抬,指向城墙根下方可能攀爬上来的威胁。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光膜在城墙外侧十米左右的高度若隐若现,那是紧急状态下才会完全展开的等离子能量护盾——“穹顶”系统的初级形态,此刻它只是维持着最低能耗的预警状态,如同蛰伏巨兽的呼吸,在雨夜中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威慑。

城墙之外,是真正的地狱绘图。

浓重的黑暗吞噬了曾经繁华的浦东平原,只有世安军安装在极高处的几盏高强度探照灯,偶尔刺破雨幕,扫过视野可及之处。光柱所及,是凝固的尸骸之海:报废车辆的残骸堆积如山,被藤蔓和变异真菌覆盖的建筑废墟如同巨大的墓碑,干涸发黑的血迹渗透了每一寸下水道溢出的泥泞。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蠕动的“活物”——丧尸。它们失去了白昼炽烈阳光的压制,在夜晚的寒雨和微弱月光刺激下,如同蛰伏的蛆虫,从各个阴暗角落、地下管道、倾覆的车辆底盘下缓缓爬出。

“嗬……嗬……”

“呃……啊……”

低沉、嘶哑、断断续续的嚎叫,夹杂着骨骼摩擦的“咔哒”声,在黑暗的旷野上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地狱合唱。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空洞腐烂的眼眶茫然地“望”着前方。其中一些,被城墙内人类聚集区散发出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深入骨髓的生命气息所吸引,本能地聚集到巍峨的城墙脚下。数十只,甚至上百只丧尸,如同被无形力量牵引的提线木偶,僵硬地挪动着被冻坏又被雨水泡胀的躯体,用腐烂的头颅、嶙峋的臂骨,一次又一次地、徒劳地撞击着冰冷的合金墙壁。

“嘭…嘭…嘭……”

沉闷而规律的撞击声,透过厚重的墙体传入城头守卫的耳朵里。这声音单调而微弱,如同远方传来的、被厚布包裹的鼓点,早已无法引起任何波澜。

上海市世安军城防部队第三守备旅第七营第三连的士兵王铁柱,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女墙,深深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的香烟。劣质烟草辛辣的味道混合着雨水冰冷的湿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和驱散困意的刺激。他穿着最新款的“磐石II-b型”城市作战外骨骼,深灰色的装甲覆盖了全身大部分要害,关节处的液压装置处于最低能耗的待机状态,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微嘶嘶声。头盔的面罩掀起,任由细密的雨丝扑打在粗糙、带着一道浅疤的脸上。他身边不远处,自动哨戒炮的雷达波束扫过,发出低沉的嗡鸣。

“妈的,这鬼天气,又冷又潮,骨头缝里都发酸。”旁边一个同样靠在女墙上的身影嘟囔着,是老兵张德彪。他搓了搓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把95-1改自动步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在怀里,枪口自然下垂,却稳稳地指向墙垛的射击口方向。

“知足吧老张。”王铁柱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看着它在冰冷的雨丝中迅速消散,“想想十年前这会儿,咱在干啥?是不是躲在哪个臭水沟旁边的破楼里,啃着发霉的压缩饼干,听着外面丧尸挠门,连个安稳觉都不敢睡?现在有墙挡着,有炮瞄着,身上这铁疙瘩穿着,冷是冷点,可心里踏实啊!”

“这倒是实话。”张德彪咧了咧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四班倒,雷打不动八小时休息,还能回城墙下的宿舍躺着,有热水澡,有热乎饭吃。搁以前,做梦都不敢想。”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感慨,“我家那小子,在城里小学念书,老师说脑子还行。前阵子写信说想吃肉罐头,老子这个月的配额刚发下来,直接给他寄回去俩!嘿,这小兔崽子,高兴坏了。”

提到家人和配额,旁边几个围拢过来的年轻士兵也来了精神。

“柱子哥,听说你这月拿了‘甲等’执勤补助?那不得多发半斤肉票?”一个新兵蛋子凑过来,脸上带着羡慕。

“嗯哼。”王铁柱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营里考核,枪械拆装保养和负重障碍跑都拿了第一。半斤肉票,外加一包‘丰收’牌香烟。”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印着金色麦穗图案的香烟,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又小心翼翼地揣回去。在末世,一包机制卷烟,价值堪比同等重量的白银。

“真羡慕你们这些老鸟。”另一个士兵叹道,“我爹妈在后勤农场,累死累活种菜,一个月也就换点基础粮食。哪像咱当兵的,月月有工资(世安币),有米面油肉盐糖的定量配额,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罐头、糖果,甚至……嘿嘿,”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那个月还能领二两‘世安特酿’!”

“世安特酿”四个字像有魔力,周围几个士兵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那是世安军自酿的白酒,度数高,口感辛辣,却是这冰冷末世里最奢侈的慰藉之一。士兵每月确实有二两的配额,只能在休假离岗时凭票领取,执勤期间严禁沾酒,违令者轻则鞭刑、关禁闭、剥夺一切福利、全家连坐降级配额,重则直接枪决。尽管如此,那二两的份额,是无数男人挤破头也想加入世安军的重要原因。

“瞅你们那点出息!”王铁柱笑骂了一句,但眼底也有一丝满足,“二两酒,省着点喝能喝好几顿。老子存了仨月的,等下次休假回去,给我老丈人送一瓶,再给媳妇留一瓶尝尝鲜。剩下的,老子自己慢慢品!”

“柱子哥,嫂子真俊,还有文化,在后勤部坐办公室的!”新兵蛋子由衷赞叹,“我要是哪天能混到正式兵名额,娶个城里媳妇,这辈子值了!”

“想得美!”张德彪敲了下新兵的头盔,“你以为世安军的大门那么好进?体能、格斗、射击、文化考核、政审……层层扒皮!外面一个正式兵名额,黑市上炒到什么价了知道不?够你一家子在难民营活十年的!还得是干净的、没被污染的食物点数!”

新兵缩了缩脖子,眼里却燃着更炽热的光:“我知道贵!可值啊!不光自己吃穿不愁,爹妈弟妹能住进内城平民区,有定额配给,病了能去军医院看!比外城那些朝不保夕的强太多了!我听风闻司的老乡说,去年有个小头目给自己亲戚弄了个假档案塞进新兵营,结果不到半个月,人被风闻司从被窝里拖出来,全家老小,连带着帮他造假的三个人,一块儿押到外城‘静默区’边缘……”他没说下去,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满是敬畏。

所有士兵都沉默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城墙外丧尸的嚎叫和撞击声似乎都被这沉默压了下去。世安军内部森严的等级、优渥的待遇、残酷的惩罚并行不悖。将军李峰亲手打造的这台战争机器,其核心运行逻辑就是绝对的秩序与效率。风闻司,那个如同阴影般无处不在的情报与内部监察机构,以及它的掌控者王小雨(那个曾经怯懦,如今却令人生畏的女人),就是悬挂在每一个世安军成员及其家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没人敢拿全家的命运去赌将军的仁慈。

“所以啊,”王铁柱把烟屁股在冰冷的合金城墙上摁灭,火星瞬间被雨水浇熄,“都打起精神来!别以为在墙里头就高枕无忧!今晚这雨邪性,外面那些东西叫得也比平时凶。”他重新拉下头盔面罩,红外夜视仪启动,视野瞬间蒙上一层幽绿。他端起枪,走到一个射击垛口前,警惕地扫视着墙下黑暗中那些蠕动的轮廓。

其他士兵也纷纷收起闲聊的心思,分散到各自的警戒位置。巨大的自动哨戒炮依旧在轨道上无声滑行,忠诚地履行着职责。寒冷的雨夜,漫长而警惕的守望,是末世军人最平常的生活。

城墙之下,并非只有冰冷的钢铁与通道。与地表防御设施的肃杀不同,深入地下数十米的庞大结构内部,是另一番井然有序的世界。

电梯无声地滑行,向下沉降。冰冷的合金轿厢内,灯光柔和。上海市世安军最高军事指挥官张烈少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如同花岗岩般冷硬的中年男人,正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军装领口。他身旁站着的是上海市民政长官陈明远,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却掩不住疲惫的中年人。周围还有几位掌管后勤、城防调度的官员。

他们的目光焦点,都汇聚在轿厢中央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李峰。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将帅常服,仅仅是一套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深灰色毛呢大衣,里面是同样深色的高领羊绒衫。没有肩章绶带,没有任何多余的标识,甚至连他标志性的、常年佩戴于左腕的战术数据终端也摘了下来。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微微仰头看着电梯顶部的指示灯数字跳动,侧脸的线条在顶灯的勾勒下如同刀削斧劈,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十年的血火淬炼与绝对权力的浸染,早已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辅警李峰”的痕迹彻底抹去,留下的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威严与沉静。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引力源,无声地牵引着周围所有人的呼吸与心跳。

电梯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机油、臭氧、汗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中转平台,灯火通明,高度足以容纳重型装甲车行驶。甬道宽阔,四通八达,通往更深层的指挥中心、大型军械库、能源反应堆以及城墙腹内的垂直升降通道和兵员集结区。

平台一角,停泊着一支沉默的钢铁洪流:三十多辆涂装着深海迷彩、炮塔棱角凌厉的“虎式”III型主战坦克,炮口低垂,厚重的复合装甲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旁边是同等数量的“泰山”重型装甲运兵车和火力支援车,顶部的遥控武器站上,速射炮和多联装导弹发射器处于待机状态。这些是今夜负责城墙外围机动巡逻和快速反应打击的核心力量,引擎处于熄火状态,但内部通讯系统显然保持畅通。

电梯门的开启打破了平台的宁静。附近岗亭的值班军官和几名正在检查车辆的装甲兵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过来。当看到一群陌生面孔(李峰的低调装扮和身后官员的常服让他们一时难以分辨)突然出现在核心区域时,值班军官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反应,右手闪电般按向了腰间快拔枪套里的92改手枪!同时厉声喝道:“站住!口令!”他身后的两名装甲兵也瞬间抬起了挂在胸前的95-1改步枪,枪口虽然没有完全抬起,但那股蓄势待发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

张烈少将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手也按在腰间。陈明远等几位文官脸色微变。只有王小虎,如同李峰身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横移半步,挡在李峰侧前方半个身位,他戴着战术手套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但手臂的肌肉线条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值班军官按枪的手腕和另外两名士兵的扳机指。一股无形的、属于顶级杀戮机器的冰冷气息瞬间弥漫开来,竟让那三名士兵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

“放肆!”张烈少将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地下平台响起,“放下武器!是将军!”

值班军官看清张烈少将的脸,又听到“将军”二字,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浑身剧震!脸上的警觉和杀意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取代。他按枪的手猛地僵住,随即触电般缩回,挺胸抬头,“啪”地一个标准到极致的持枪礼(虽然手里没枪),声音因为过度震惊和激动而带着颤抖:“将……将军?!属下……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也慌忙垂下枪口,脸上满是惶恐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挺直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掌控着半个中国、如同神话传说般的磐石将军,会在这个雨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眼前的男人,比宣传画报上更冷峻,更真实,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李峰的目光在那三名士兵脸上扫过,锐利而平静,似乎能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洞穿。那目光中没有责备,却蕴含着比雷霆更沉重的威严。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随即转向停泊的装甲集群和周围井然有序的环境。

这个细微的反应,让张烈少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他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报告将军!这里是城墙防御体系核心地下枢纽A7区,负责装甲预备队调度及城墙升降梯保障!值班军官,城防旅装甲营三连连长赵卫国!”他向赵卫国使了个眼色。

赵卫国连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强压着激动,声音洪亮清晰:“报告将军!A7区一切正常!装甲集群完成例行保养,油弹基数充足,引擎预热时间均在三分钟警戒线内!升降梯系统运行良好,备用电源在线!请将军视察!”

李峰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反应速度尚可。警惕性,是城墙的生命线。”这句简单的评价,让赵卫国和那两名士兵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胸膛挺得更高。

“上去看看。”李峰没有多言,径直走向通往城墙顶部的巨大升降平台电梯。张烈、陈明远等人连忙跟上。王小虎如同无声的幽灵,紧随其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每一个角落。

巨大的升降平台电梯无声上升,如同沉静的巨兽在苏醒。透过厚重的透明观察窗,可以看到电梯井壁快速掠过的、布满粗壮管道和线缆的混凝土结构。

电梯门无声滑开,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瞬间灌入。这里是城墙顶部巡廊靠近指挥塔楼的一处小型升降平台出口,位置略显偏僻,光线昏暗。出口外,沿着巡廊内侧的合金墙壁,有十多名士兵正借着自动哨戒炮底座旁的一点微弱指示灯的光线,或蹲或坐地聚在一起。雨夜漫长,高强度警戒下的短暂松懈是人之常情。几个人手里夹着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低声交谈着。

“妈的,听说下个月配额要调整,肉类可能减点,要多给前线生产队倾斜……”

“减肉?操!老子拼死拼活站墙头……”

“嘘!小声点!让风纪的听见……”

“怕个鸟,这鬼天气……”

电梯门开启的轻微摩擦声,在寂静的雨夜中显得异常突兀。

“谁?!”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那十多名士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炸开!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猩红的烟头被瞬间掐灭或扔在地上用脚碾碎。所有士兵几乎是本能地就地翻滚、蹲踞、寻找掩体!一阵密集而短促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十几支95-1改突击步枪的枪口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齐刷刷地抬起,精准地对准了电梯出口的阴影区域!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过来,充满了警觉、杀意和一丝被惊扰后的戾气!整个动作流畅迅猛,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和应激反应能力!

昏暗中,只能看到电梯里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影,面目不清。

“口令!”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是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的士官班长,他半个身子躲在女墙后,枪口纹丝不动。

上海市民政长官陈明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十几支枪口锁定和凌厉的杀气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张烈少将眉头紧锁,就要厉声呵斥。

“是我。”

一个平静至极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和紧绷的杀意。

高大的身影从电梯阴影中缓步走出,踏入巡廊昏黄的光线下。深灰色的大衣下摆被风吹动,面容在雨丝和微弱光线下清晰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十几名士兵脸上的凶狠、警惕、戾气如同被飓风扫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茫然,随即是巨大的、几乎将他们淹没的恐慌!

“将……将军?!”

“是将军?!”

“我的老天……”

低低的、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带着剧烈的颤抖。所有的枪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打落,瞬间垂下!士兵们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的军装!刚才那个杀气腾腾的士官班长,此刻嘴唇哆嗦着,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竟然把枪口对准了磐石将军!对准了这片土地的神!

“将……将军!”张烈少将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后怕和恼怒,“七营三连一班班长孙大勇!你们……”

“无妨。”李峰抬手,止住了张烈的话。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十几张写满惊骇与惶恐的脸,如同在检阅一排雕塑。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名班长孙大勇的身上。

孙大勇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猛地挺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报告将军!上海市世安军城防部队第三守备旅第七营第三连一班班长孙大勇!正在执行城墙警戒任务!属下……属下严重失职!警惕性过度!请将军重罚!”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其他士兵也如梦初醒,纷纷挺胸立正,齐声吼道:“请将军重罚!”声音在雨夜中传出很远,带着恐惧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平台上其他位置的警戒士兵被惊动,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当看清那个站在电梯口的灰色身影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纷纷挺直身体,握紧武器,屏住了呼吸。整个喧闹的城墙顶,以李峰为中心,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自动哨戒炮滑行的轻微嗡鸣和墙外丧尸无休止的低嚎固执地存在着。

李峰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对孙大勇和他的兵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合着不断渗出的冷汗,冻得他们几乎麻木。

终于,李峰迈步,走向孙大勇。军靴踏在湿漉漉的合金巡廊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

他走到孙大勇面前,高大的身躯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孙大勇浑身紧绷,连呼吸都停止了,等待着雷霆之怒或是冰冷的审判。

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大手,却轻轻拍在了孙大勇冰冷僵硬的肩甲上。

力道不重,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击穿了孙大勇冻结的心脏。

“警惕性,不错。”李峰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反应速度,达标。保持住。”

简单的两句话,七个字。

孙大勇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滚烫液体!巨大的压力瞬间转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羞愧!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峰的目光越过颤抖的孙大勇,投向巡廊内侧那些蜷缩在角落里躲避风雨的新兵,投向远处哨位上在寒雨中依旧挺立如松的身影,投向女墙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城墙,”他低沉有力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雨夜,穿透风雨,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心脏,是几千万同胞安睡的摇篮。你们的枪口对着外面,就是对着那些想把摇篮撕碎的地狱恶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此刻却同样激动无比的脸。

“这墙,靠钢铁,更靠人心。靠你们手里的枪,更靠你们胸中的一口气。”

“十年了。墙还在,家还在。”他伸手,指向墙内那片灯火稀疏却代表着生机的城市轮廓,“因为你们还在。”

雨丝落在他深灰色的大衣上,没有留下痕迹。

他的话,却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铭刻进每一个士兵的灵魂深处。

“你们站的地方,很高,很冷。”李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雨,“但你们的脚下,踩着的是世安军的脊梁骨。”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墙垛之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黑暗中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

“墙外,是地狱。墙内,是我们要守住的人间。”他的手最终落下,指向脚下冰冷坚硬的合金巡廊,“十年了。墙没倒,家还在。”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年轻的尚带稚气,年老的布满风霜,此刻都被震撼和激动填满。

“因为你们,”李峰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金属质感,“钉在了这里!”

“你们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领的每一张肉票,每一份军饷,甚至那二两‘特酿’……”他刻意顿了顿,士兵们的呼吸都停滞了,“不是恩赐!是你们用骨头、用血肉、用这份警醒和手里的钢枪,从地狱嘴里抠出来的!是你们应得的!更是墙内几千万人,勒紧裤腰带,省出来供到你们手里的!他们省一口吃的,多织一尺布,多造一颗子弹,是为了什么?”

他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士兵心上。

“就是为了让你们钉死在这城头上!让他们能在墙里面,安安稳稳地喘口气,睡个觉,养大自己的孩子!”

“你们的价值,不在军饷高低,不在配额多少,不在那二两酒!”李峰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刀锋,寒气逼人,“在于你们能不能站直了!在于你们手里的枪,能不能在那些东西爬上来的时候,把它妈的给老子打回去!在于你们值守的这班岗,能不能让墙内的人,觉得安稳!”

寒风卷着冰冷的雨丝,抽打在士兵们的铠甲和脸上,却熄不灭胸腔里被点燃的熊熊烈火。孙大勇和他身后的士兵,身体挺得如同标枪,指甲死死抠进冰冷的枪托里,眼眶滚烫。将军的话剥开了优渥待遇下隐约的安逸感,将他们重新摁回了绝境之中,却又在这绝境里点亮了无可替代的尊严与重量!他们不是讨生活的雇佣兵,他们是世安军真真正正的脊梁!是几千万人安睡时,独自面对地狱咆哮的守夜人!

“都给我挺直了!”李峰的声音斩断风雨。“记住你们站的是什么地方!”

无需更多言语。

李峰转身,带着张烈、陈明远一行人,沿着宽阔的巡廊,走向灯火通明的城墙中部指挥塔楼方向。王小虎如同幽灵般紧随其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沿途每一个角落。

雨,依旧在下。自动哨戒炮在轨道上滑行,冰冷的炮口指向墙外永恒的黑暗。士兵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警戒位置,枪口稳稳地指向垛口之外。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钉,死死地钉在城墙外的黑暗之中。将军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和灯光里,但他话语的余温和肩头那沉重的一拍,如同熔铸进了他们的骨头缝里。

沉默中,一种比钢铁更坚硬的意志在无声地流淌。

深邃宇宙,冰冷死寂。

“火种”舰队,天鹅座β星域深空轨道,中央生态穹顶区——天枢核心区。

顾怀瑾的居所并非位于奢华的政治核心区,而是选择在地形复杂、环境幽静的穹顶五号生态区边缘。巨大的落地舷窗外,并非璀璨星河,而是一片精心模拟的江南庭院景观。亭台楼阁,流水潺潺,奇石耸立,翠竹掩映,甚至还有几簇盛开的仿真兰花,散发出清幽的香气。在广袤冰冷的钢铁舰队之中,这里是难得的、氤氲着地球故乡温润气息的角落。

然而,客厅内的气氛却与窗外的静谧格格不入。

顾怀瑾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亚麻质地居家服,舒适而不失威严。他坐在一张线条简洁、由陨星合金打造的茶台前的主位上,神色平静,手里拿着一块细腻的鹿皮绒布,正专注地擦拭着一枚勋章。那是一枚由特殊合金铸造、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深空开拓勋章”,代表着他在火种舰队早期资源勘定和殖民星域开辟中无可争议的最高功勋。

茶台对面,坐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阿德里安·罗斯柴尔德,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面容精瘦、眼窝深陷的白人男子,穿着剪裁极为合体、面料昂贵的深蓝色西装,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是“金雀花”资源与生物科技集团的实际掌控者,家族势力在火种舰队初创时期就深度介入,尤其在基因编辑和人体冷冻领域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右边的则是维克多·陈,四十岁上下,混血面孔,穿着舰队高级技术官的深灰色制服,肩章上代表生物工程学三级权威专家的徽章熠熠生辉。他看起来更加内敛,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眼神中充满了忧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

“顾帅,”阿德里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使用的是流利的中文,“情况比我们上次汇报时更加失控。‘永生计划’在北美和欧洲的赞助者,特别是‘北极星’(NorthStar)联盟和‘新罗马’(Neo Roma)集团,他们的胃口已经不仅仅满足于冷冻沉睡和劣质的基因修补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前段时间,我们设在‘格利泽667cc’殖民星‘新雅典’基地的‘神经元映射与移植’项目,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泄密事件。核心实验数据被复制,一名参与项目的中层研究员连同他的家人‘意外’死于一次空间站氧气循环系统故障……”他加重了“意外”二字,语气冰冷,“金雀花的安保部门追查到的线索,指向了新罗马集团下属的‘黑水’佣兵,但证据链在关键节点被一股力量强行掐断。这股力量,来自我们内部。”

维克多·陈深吸一口气,接口道,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泄密的数据非常关键,是关于如何绕过当前技术瓶颈,将特定个体的意识、记忆乃至部分人格特质,通过‘量子纠缠态神经元复制’技术,相对完整地‘嫁接’到经过特殊基因编辑和强化的年轻受体大脑中的初步方案…虽然还不成熟,风险极高,但理论上是条‘捷径’!”

顾怀瑾擦拭勋章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指腹感受着冰冷的金属棱角。

阿德里安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急促:“这意味着什么,您很清楚,顾帅。那些贪婪的、惧怕死亡的权贵们,特别是那些身体已经腐朽但掌握着庞大资源的老人,他们不会在意成功率是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他们只需要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需要大量的、健康的、适配的年轻身体作为‘容器’!”

他眼中燃烧着怒火:“最开始,他们只是在边缘殖民星和地球的难民营里偷偷摸摸地搜罗‘志愿者’,用一点食物和虚假的承诺。但现在,他们的手已经伸进了舰队内部!伸向了我们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孩子!三个月前,生物工程部琼斯博士十四岁的儿子在‘天琴座’生态园参加夏令营时失踪,七天后尸体在废水处理器入口被发现,解剖显示大脑额叶有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生物电灼烧痕迹!法医报告被定性为意外触电!可琼斯博士的项目,正是永生计划‘受体神经耐受性强化’的子课题!”

维克多·陈的声音带着哽咽:“顾帅,‘新雅典’事件后不到两周,我的助理研究员小林,她刚满三岁的女儿……在托儿所午睡时……心脏骤停……”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吧声,双眼赤红,“尸检……同样有无法解释的微弱异常生物电残留!金雀花集团秘密实验室的报告显示……那残留……和‘神经元映射’实验失败的样本特征……高度吻合!”他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顾怀瑾,“顾帅!这绝不是意外!这是谋杀!是绑架!他们……他们在拿我们孩子的身体做实验!”

巨大的愤怒和悲痛如同实质般在客厅里弥漫。窗外的江南流水潺潺,显得格外讽刺。

顾怀瑾终于停下了擦拭勋章的动作。他将那枚象征着开拓与秩序的深空开拓勋章轻轻放在茶台光滑的表面上,蓝宝石在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深邃冰冷的光泽。他端起旁边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缓缓啜饮了一口。

“罗斯柴尔德先生,陈博士,”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舰队内部的监察委员会,你们提交过证据吗?”

阿德里安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深深的无力:“提交了,顾帅。三次。第一次,证据不足。第二次,关键证人,也就是那名在‘新雅典’事件中协助我们追查的安保主管,死于一次星舰舱外作业的‘绳索意外断裂’。第三次……”他咬了咬牙,“我们刚刚提交的关于小林女儿事件的秘密尸检报告副本,昨天被监察委员会主席办公室以‘来源非法、扰乱秩序’为由驳回原件,并警告金雀花集团停止私下调查。而委员会主席费尔南德斯侯爵……他的家族信托基金,是新罗马集团第二大股东。”

沉默。

客厅里只剩下模拟庭院中细微的流水声。

维克多·陈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内部申诉的路,已经被堵死。那些渴望永生的幽灵,早已渗透到权力的心脏。

阿德里安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重大决定,他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到几乎极限,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怀瑾:

“顾帅,常规渠道已经走不通了。那些人,他们盘根错节,势力庞大,监察委员会里也有他们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一把来自‘外部’的、锋利无比、能斩断一切黑手的快刀!这把刀,必须在舰队体制之外,让他们无从防范;必须足够强大和冷酷,让他们闻风丧胆;更要足够……干净,不会留下任何能追查到我们以及您身上的痕迹。”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李峰将军……和他麾下的‘世安军’,特别是……风闻司。”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客厅压抑的阴霾。

“李将军的根基在地球,风闻司更是阴影中的毒蛇。他们行动高效,手段酷烈,不留活口是常态。更重要的是,”阿德里安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和急切,“李将军在舰队内部……尤其是在我们这些远离地球核心区的家族和科技集团中,名声……非常独特。他代表着绝对的秩序、铁血的手段以及对‘背叛者’零容忍的恐怖传说!那些躲在舰队深处搞永生实验的蛀虫,或许不怕舰队宪兵,但绝对恐惧李峰这个名字!如果我们能获取他的支持,让风闻司的暗刃出鞘……”

维克多·陈也急切地补充:“顾帅,我们不需要世安军的大部队,不需要惊动任何人!只需要一支最精锐的、绝对忠诚于李将军的小队,像幽灵一样渗透进来。目标明确,行动迅速,斩断伸向我们下一代的魔爪!拿到证据,清除关键节点上的执行者和知情人!然后彻底消失!”他的眼中闪烁着仇恨与孤注一掷的光芒,“事成之后,金雀花集团和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生物科技公司,愿意向地球提供三倍的稀有金属配额,最新的抗病毒血清配方,以及……我们保存的、关于太阳系邻近星域可能存在稳定宜居行星的全部数据!”

巨大的利益筹码被抛了出来。资源,生存的希望,未来的方向。

顾怀瑾放下茶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惟妙惟肖的江南庭院上,翠竹在模拟的微风中轻轻摇曳。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的星球,看到那座在寒雨中巍峨耸立的城墙,看到那个在无数枪口指向下依旧平静如渊的男人。

他的女婿。地球的磐石。

让李峰的刀,伸进火种舰队?

这把刀,太过锋利,也太过沉重。它的每一次挥动,都必然搅动深不可测的暗流。它带来的后果,可能远超阿德里安和维克多的想象。

顾怀瑾沉默了很久。

久到阿德里安和维克多·陈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内心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反复煎熬。

终于,顾怀瑾缓缓开口,目光依旧看着窗外的翠竹,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倾向,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舰队和地球的常规星际通讯,受限于太阳活动周期和深空干扰,并未恢复。仅有几条绝密量子通讯链路,掌握在最高议会主席团手中。”

他端起茶杯,将里面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李峰将军,在‘磐石号’上。”他放下空杯,目光终于转向阿德里安和维克多·陈,深邃如同星空,“你们若真想谈,‘回’地球去谈。”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重新拿起那块鹿皮绒布,专注地擦拭起那枚深空开拓勋章。冰冷的蓝宝石光泽,映着他古井无波的脸。

阿德里安·罗斯柴尔德和维克多·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了然,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

他们没有得到明确的许可。

但更没有被拒绝。

顾帅指出了唯一可行的路——亲自去地球,面见那把可能斩断一切枷锁的“磐石之刃”。

两人默契地同时起身,对着顾怀瑾深深鞠躬:“感谢顾帅指点迷津!”

顾怀瑾没有回应,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擦拭那枚代表开拓与秩序的勋章上。

阿德里安和维克多·陈不再多言,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充满东方意蕴却又暗流汹涌的客厅。

舷窗外,模拟的江南细雨无声飘落。

顾怀瑾的目光越过庭院,投向穹顶之外那片永恒的、星光稀疏的黑暗深空。他擦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勋章上每一道细微的划痕都抚平。

大海航行,巨轮巍巍。再光洁的甲板之下,也难免滋生啃噬船骨的蛆虫。有些脏活,总需要暗礁一样冷酷无情的清道夫来做。

他端起仆人无声换上的、冒着缕缕热气的清茶,抿了一口。微涩而回甘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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